第029章 再会（1/1）

现在的后遗症已经很微弱了，只要不拿着那东西跳脸，正常生活没有问题。

8:35a.m.，第一次采血。

迷迷糊糊中，年轻人感觉针头刺破了手臂，带来尖锐的刺痛。

11:55a.m.，午饭时间。

考虑到他的身体正在逐步恢复中，准备的食物是容易消化的流食。没什么精神的年轻人被捏着下巴喂了一碗的甜粥进去。

14:30p.m.，第二次采血。

田昭绫有了点对浑浑噩噩现实的自我认知，视野从令人发黑的晕眩里清晰。针头这次刺破的是他的另一只手，猩红色的液体抽离他的身体，被吸入针管中收纳。

密密麻麻的弹幕充斥在他眼前，带来爆炸性的信息输入。

量不多。采血的医生注意到他醒了，捏着他的下颔左右动，看他瞳孔对外界反应的敏锐度。

眼珠跟着医生的动作移动，正常。

“不愧是医学奇迹，恢复速度就是快哈。”

收集完毕，采血医生收回手，准备收拾工具离开。

精神不好的年轻人这时拦住了他，话语清晰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要见芦川亨。”

荫翳的眼睛扫过【谁来救救萩原研二】的弹幕条，田昭绫说这话时，嘴里仿佛含着一块冰块。

冻的医生一下子就清醒了。

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一个实验鼠吓到了？脸色变得没那么好看，语气也恶劣起来。

“…噢，噢、行，那我去帮你提一嘴。”

中川大我来的有点迟，毕竟他被通知前还在做着睡在满是钞票的浴缸里的梦，一通急促的电话铃硬生生把他抽出了美妙的梦境世界。有明显起床气的男人怨气冲天的赶来了研究所。

在得知他辛苦跑过来是因为实验鼠突然一句“要见他”，中川大我的心情更加不愉快。他做好防护措施进入屋内，怨气几近凝固成杀意。

“什么事？”

单刀直入，他和田昭绫都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直接的谈话才能减缓冲突的发生，“你最好是真的有急事。”

田昭绫也不打算掩饰，“我要出去散步。”

“不行。”

“没关系，”田昭绫认真的看着男人的眼睛，“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会一次又一次尝试杀死自己，直到给你们带来确切的麻烦。”

中川大我气笑了，“你凭什么觉得这种威胁足够份量？

”

“我不确定。”

中川大我无语了片刻，又听到他说，“但是我现在确实很想死。”

“非常，”他说，冷静的说，“死之前还想带着你一起下地狱，我想死，想杀了你，你最好尽快让我改变这样的想法。否则只要我活着，你就别想安生。”

“………”

中川大我面无表情地摘下手套，似乎是打算给年轻人一拳，临到中途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喔——”

“行啊，那就如你所愿。你可不要后悔。”

田昭绫想说他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了。

话到嘴边，刚刚放狠话的气势消失的干干净净，情绪和未尽之语都吞下去。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茫然、迟钝，理解不了眼前面容的模样，理解不了弹幕的内容。妨碍视野的黑色一角似乎扩大了一些。

后遗症真的很麻烦，他的神经都有点缓慢了。

脑子里有一面雪花屏在沙沙作响。

“………”

年轻人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流程没太繁琐，中川大我只需要和宫田仁树说一声就可以把人带走。

这让之前提议结果被驳回的宫田仁树有些郁闷，批出行证明的时候都嘟囔着男人变脸比翻书快，盖下红章。他嘱咐道：别让他跑了。

中川大我看着换了身衣服戴了个眼镜就显得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只是冷笑。

太久没见到阳光的人，再次出现在太阳底下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连长时间遗留在身体里的阴冷都被短暂驱散，田昭绫推了一下眼镜，跟在宫田仁树身后，目光扫过身边的人。

不出意外，他要求出来也是有别的想法的。

一条简短粗糙的逃跑计划出现在脑海，又因为这行为其危险性和涉及到的人被划去。

自己生死再怎么无所谓，还有其他人，他做不到无视这条计划实行后带来的负面影响，考虑再三，田昭绫走快几步和男人并肩，“回学校一趟。”

中川大我就好像知道他一定会这么说似的，递给他一份报纸。

刚出门没多远有一家开了很久的报社，中川大我曾经在报社前短暂的停下过脚步，当时田昭绫还在打量周边的环境，努力记住标志物，没有太留心他的举措。

大概是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闲情雅致，田昭绫沉默了一下，接过报纸。

“今天太阳有点大，”中川大我说，“我有点走累了，不如先找个咖啡店休息一下。”

他抬手指向年轻人手里的报纸，“看看？”

报纸有什么隐藏信息么。田昭绫“嗯”了声，他的心思重心不在这里，也不在意中川大我怎么安排，正准备收起来到咖啡店再随便看看，却在中途停下，被刷过眼前的弹幕惊的全身一僵。

【这也太狠了吧打开报纸就是死讯】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绫哥比上次又瘦了好多啊TAT】

田昭绫打开报纸，在中川大我的注视下，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占据头版页面的新闻。很简短，几乎不用费什么力，遣词用句都相当易懂。

突然引爆的炸弹。

萩原研二。

高楼。

因公殉职。

总觉得变冷了很多，也可能是错觉。脆弱的纸面发出清响，田昭绫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捏的太紧了，松开，把报纸还给了中川大我。

他的表现平平无奇。

似乎没有看到自己期望的反应，中川大我显得有些失望。但他也没有太在意，随手将报纸投进垃圾桶，招呼小狗一般挥挥手，“这家店的蓝山咖啡很不错。”

咖啡不咖啡的没什么意义，田昭绫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走进暖洋洋的咖啡店。门框上挂着铃铛，推门而入的时候会发出“叮铃铃”一样好听的声音。

看来口碑确实不错，即使是现在店里也有不少人。还空闲着的服务员是一位长相柔和的女性，见到新来的两人匆忙的擦了擦因为做咖啡弄脏的手迎上来。笑容甜美的询问需要什么服务。

“两杯蓝山咖啡。”

中川大我把他带到了最靠近窗的位置，贴心地拉开遮阳帘让他可以看到店外的世界。

欣欣向荣，一派和谐。似乎没有东西能动摇这座城市本身，那些隐藏在太阳下的黑暗离人们很远又很近，却又在太阳的庇护下侵蚀不了半分。伤痛眼泪搭不上边，这就是无数傻瓜愿意心甘情愿之前仆后继守护的美好。

“你好像一点也不伤心，这让我感觉很无趣。”

中川大我拿来了方糖罐。

冒着热气的咖啡很快被端到他们面前，香甜中带点苦涩的味道散发在空气中，让人忍不住尝一口味道是不是真像闻到的那样。

田昭绫端起来抿了一口，很苦。

苦的舌苔发麻，同样刺激的他感官清晰许多。

“警察都是这样，更何况是拆弹警察。”田昭绫没想好怎么回答，只是随便说着，“我不感到伤心。”

“你应该伤心的，那是你从小到大的玩伴。”

田昭绫想了想，他现在确实没有伤心，现如今这样的感觉还不如他戒断反应发作时来的十分之一痛楚，如果要把痛苦量词化，那他只能给出5分的评价。

似乎和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

中川大我给自己加了很多糖块，看的人牙疼。

他听到回复，没有接，低头笑了一声，才端起来抿了一口，说：“你真的没有被人说过很冷漠吗？”

田昭绫又想了想，也许有吧，他不太能记住这些。不过这种话他没必要和中川大我说。于是保持沉默。

红灯变幻成绿色，密集的行人在窗外经过，看上去像一群汇入河流的乌鸦。

暖洋洋的一杯咖啡下肚，把胃袋也传温。田昭绫喝的比较慢，刚刚的谈话就像是不存在那般淹没在沉默里，中川大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玩手指。最后一口咽下喉咙，田昭绫很有礼貌的说了句感谢款待。

叮铃铃。

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响了，中川大我又发出笑声，他意有所指的开口：“真巧，来了个警察。”

日本警察千千万。田昭绫抬眼看过去，才理解了中川大我说的“真巧”是什么意思。

翘起来显得卷乱的黑发，墨镜，熟悉的生人勿近的模样。

是他啊。

——脾气很暴躁的松田阵平。

比起之前来说，现在的松田警官看起来很稳重，拆弹训练进一步塑造了他，配上脸简直是中的冰山男主。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刚失去友人，周身的气质更加冰寒，让人联想到刚拿出冰箱发着冷气的大冰块。

松田警官没看到他们，否则不会那么平静。

他点了杯摩卡。

松田阵平应该不喜欢咖啡。

时间过去了三分钟。

这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再会。

关于萩原研二的记忆翻江倒海的向他涌来，那么亲密，那么密集。

田昭绫想自己好像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