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我只相信我的判断（1/1）
是夜。
漆黑浓郁的天空零零散散布满繁星，黑压压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滴下精心研磨的墨水。
掐断身上被随时检测的小玩具，白金头发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站在山崖上，手里握着一枚莹蓝色的液压式管道，抬手摁了一下，接着伸出手，松开，莹蓝色的光芒逐渐消失在山崖下的黑暗中。
“轰——”
爆炸声带着火光，短暂的映照出了周围的景色。焰色跳跃在青年褐色的眼眸里闪烁出冷光，可惜他炸的这处只是组织的一个临时基地，算不上什么重要的程度。
但也够他们藏起尾巴警惕好一阵了。
青年转身离去。
“......”
【“就这么把组织基地炸了不会被找麻烦吗？”】
别看他做的这么干净利落又帅气，实际上光是扔出那枚炸弹都让他紧张了很久。系统全程看着他恢复记忆之后有条不紊的趁组织成员松懈的时间逃出禁闭室，接着到军需库找到想要的东西，最后凭借伪装离开组织基地，在山崖上往下扔炸弹，手还是颤抖的。
虽然恢复了记忆，但身体的本能还在告诉他这么做很可能引得TopKiller生气，潜在反应让他差点失去拿起炸弹的力气。
好在，他并不是从前那个0314。
“他不一定知道是我做的。”
做这一切时，他有刻意避开监控死角，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他就是禁闭室逃出来的人。田昭绫闭眼又睁开，伸手打了一辆车，拉上口罩。
“琴酒不知道我和【田昭绫】的关联性，他从不记已死之人。”
【“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新载的乘客是否有某些喜欢自言自语的精神疾病，被田昭绫瞥了一眼，又吓得收了回去。
“......”
还是有什么变了。他本意并没有想要吓唬司机的意思。
田昭绫顿了顿，垂下眼睫，“我只想离开哪里，离得越远越好。我有点分不清自己是谁了，你说【沼绫】并不适合我，所以把记忆还给了我，但我恢复了属于【田昭绫】的记忆之后，反而跟这个世界的割裂感更重了。”
系统没有回答他，它只是沉默，毕竟它只是个人造AI，处理不来这么复杂的事。
“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赎罪了。”田昭绫低下头，他感到有些崩溃，理智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这种感觉，只是很平静的流下眼泪，表情却是面无表情的，“从6岁开始杀的那个第一个孩子开始，到今天，你统计过我杀了多少人吗。”
0314的名号下，每一个数字都是血淋淋的符号。
【“但那是为了生存。”】系统好像找到了切入点，回答道，【“如果你不这么做，那死的就是你。”】
“啊，”田昭绫只是简单地发出一个音节来，难得带上了几份哽咽。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他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灵魂，一半是那个哭泣着，恐惧的沼绫，希望他快点回去找琴酒赎罪，让他原谅自己不要抛下他。一半是那个受尽苦楚最后含冤死去的警校生田昭绫，冷眼的细数他失去记忆这段时间犯下的累累罪行，冷冰冰的、没有感情地宣读他的手心沾染的鲜血。
上车的那一秒他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按照沼绫遗留的潜意识让司机随便逛逛，就像沼绫一开始回国叫司机随便在东京逛逛那样，没有目的。
刷的卡还是琴酒的。
田昭绫很厌恶这样的潜意识身体行为，但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了车后座。
系统“盯”着窝在后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的青年一会儿，再开口，那冰冷的电子音都温和了些许，【“你需要我帮你封存那一部分的记忆吗？”】
“...不，不用。”
双手深入发间，他控制不住的伤害自己，造成的痛苦换来了些许清醒的意识。“不用，我得记住才能、”
他不能抛弃【沼绫】，那也是他的一部分，不管【沼绫】做了多少违背本能的错事，那毫无疑问都是他。他已经软弱过一次，因为太痛苦的记忆把【田昭绫】丢到身后，才会导致如今的场面，同样的错事他不能做第二遍。
更重要的是，两份记忆中，【沼绫】见到了后来的同期们，他们看起来都过得很好。
这样就够了。
只仅凭这些弥足珍贵的记忆，他就不会选择封存【沼绫】这部分的意识体。
他的想法系统是能隐约读取到的。
【“...我不太懂，你们人类总是喜欢挖掘苦难，那只会让你们离幸福越来越远。”】系统展现了它没有感情的一面，平板的发出疑问，【“自我攻击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不要再伤害自己了，让我把那部分封存吧。”】
田昭绫急促地深呼吸，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脊背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我忘记了，就没人能记住他们了。”
不管是…死在他手上的人，还是室友，还是他做错的事。如果他真的选择了逃避，那么那些人就永远、真正的死去了。
人一生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是被遗忘。
【“……”】
系统沉默了一阵，【“你恨琴酒吗？”】
他恨琴酒吗？
田昭绫顿了一下，眼里透露出几分茫然，看起来就像是回到了那个还没有恢复记忆，把0314当成是自己名字的沼绫上。他很想肯定系统的话，但张嘴，就感觉呼吸困难，只能艰难的摇摇头。
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却也真的不能怪琴酒。
琴酒本质上并不知道他就是被自己无意间判下死刑的，过去的【田昭绫】，他确实是真的把沼绫只当成是沼绫养大的，如果他知道这样的前提，估计见到那个孤儿的第一面，他就会选择拔枪杀了他。
琴酒的起点就是那样，他没变，也不是他强迫沼绫做出的选择，系统也只是认为他有监护人的能力才选择了建议。
要怪就怪他运气太差，田昭绫这简短的两段旅行都不那么美妙。
【“我做错了吗？”】
系统的电子音竟然听出来了几分伤心的意味。田昭绫回答不了它，他的脑子里很乱，很多东西在他的记忆里冲突，快乐的，不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深恶痛绝的。
太痛了，痛的他萌生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了。
“停车！”
他忍无可忍的低吼。
司机被他突然的话吓的不轻，猛地踩下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刚好车前冒出一个黑影，车头在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停下，司机和那个人透过车玻璃对望，宕机的大脑重启。
天哪。
——差一点出车祸了！！！
也不知道是意外的巧合，还是命运在暗中安排。差点出车祸的人有着田昭绫熟悉的面容，司机的车并没有做防窥屏处理，因此伊达航…很容易就在刺眼的车灯下，看到了后座望过来的人的眼睛。
时间给这五个人都开了个玩笑，又让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重逢。
伊达航愣愣地看着那双熟悉的褐色的眼睛，连本来想去捡的记录用的小本子都忘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如果这是梦，那就让他暂时沉浸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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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友重逢应该是什么样的？
是“好久不见”亦或者是“你好吗”，还是什么都不说，装作不认识一样错过。
伊达航用行动把以上可能都否定，坚定而果决地把后座上，那个看到他瞳孔一缩，有着熟悉面容的青年拽下车，差点撞到他的司机都不去管，严肃着一张脸脸按着看起来很不安的田昭绫。
“……是你吧。”
伊达航用肯定式的句子说出这句话，没指望得到回答，“我不管你是否认还是找其他理由，我只相信我的判断。”
“……”
田昭绫避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
就连这沉默的样子都很熟悉。伊达航有种自己瞬间年轻了好几岁的错觉，仿佛他还是那个警校里意气风发的鬼冢班的班长，还是那个在夜晚发觉同期怕黑，而默默拿上手电筒去帮忙的人。
时间没有改变他太多，却在他面前的这个朋友身上留下了痕迹。
伊达航说：“你看起来过的不太好，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寂静无人的街道，只有几个路灯伶仃的执行自己的工作，努力照亮这一方的黑暗。
“娜塔莉最近尝试出了新的菜品，我一直不是很习惯，有时候我会想到这样的东西，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觉得不错。”伊达航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在看到青年没有抵触的意思，放心地按在了白金色的发顶。
“和我回去吧。”
伊达航说，“只是休息一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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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哭。
田昭绫模糊的听到了隐忍的，怎么也抑制不住的哭声，沉甸甸的，抱着某种深痛的悲伤，很难听，叫人听了有种蒙了一层阴影的感觉。
直到眼泪落在他的手背，带来触感，他才意识到。
原来哭的这么难听的人是他自己。
伊达航的怀抱很温暖，这是让他控制不住眼泪的原因。
“对不起。”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一直都很努力，你一直都在坚持，你的守护都有意义。
伊达航从未试过这么轻声细语的说话，很是生疏。。
他的手一下又一下拍着年轻人的后背，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啊。
也该意识到了。
——那个伊达航几年前就错过的援助之手，终于在几年后的今天，把坠落的田昭绫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