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凄伤(五)（1/1）

马势财见贞莲进了屋，满脸喜色说：“我知你是会来的，你到底还是来了！”说着站起身，将贞莲的手拉住了。贞莲见状，忙将手往外抽；但马势财抓的太紧了，贞莲深知今晚非但抽不出手了，连自己的身子也恐怕由不了她了……

那肖雄正准备去盘问广志，却见王豹子懊恼不已的跑来对他说：“雄哥，这是咋回事吗？！马势财指名道姓说广志有问题，咱把人家孩子带来还没问个啥，也不知道咋搞的，我正在看管着广志，等你来问话，却见马势财来让我放了广志，叫贞莲把她娃带回去了，却让软蛋来顶替！这到底演的哪出戏？反正我是糊涂了，哥你看如今如何是好？”

得知这个情况，肖雄立时很是气愤，便找马势财问个明白。王豹子见肖雄去找马势财，自己也便跟在后面去了。但到了马势财办公室门口，他却没随肖雄进去，只在门口听他们谈话。

只听肖雄问：“马叔，你让把广志带到村部问话，怎么还没问就给放了？！”

就见马势财春风得意的说：“人家娃他妈都寻到村部了，把啥事都说清楚了，咱能不放人吗？！再说了，娃娃家又没经过什么世事，深更半夜的若把孩子吓出个好歹，岂不毁了人家娃一辈子？咱都生养孩子呢，咋能干那损德事？”

肖雄听马势财说的怪人慈，心里只觉恶心：随了你的心，你便比菩萨还仁慈；违了你的心，打个公家招牌，比魔鬼还狠毒！肖雄这么想着，嘴里却不理解的问：“既然这样，把软蛋关押这里干什么？”

听肖雄问这话，马势财阴阳怪气的说：“咱抓了个人进来，人都知道了；明天若不放个人出去，无法糊弄人的眼目，说咱胡作乱为，事情不好收场！你懂什么？”

在外面偷听说话的王豹子闻听此言，肺都气炸了，心里骂道：“老狐狸，你个脏心烂肺的恶心鬼，玩弄权势，干尽龌龊的勾当，还得的什么能？我这就照应你个老鬼一回，让你老脸不光彩，知道知道快心事后要遭殃的天理！”

那王豹子想到此处，心怀不满的到了关软蛋的屋里。他平日原本就见不得软蛋，是这丑鬼让自己的嘴脸有了臭屎的气味，一直除之不掉！何况今晚他对马势财的怨气正无处发，不拿这软蛋消消气，还能找谁去？

就见王豹子拿了根比较粗的木棍，到了软蛋跟前，凶神恶煞般的说：“你个不知好歹的丑矬鬼，不老老实实待在狗窝窝，啥事都往里钻！我让你得能！我让你胡成精……”

他边愤恨的骂着软蛋，边使足力气挥舞着木棍，朝软蛋的头脸身上猛烈的殴打着。软蛋哪里能躲避得了？只能就地翻滚，声嘶力竭的哭爹喊娘求饶着。

有人见这情景，过来劝阻，可哪里劝得了他？只得跑去告知马势财。马势财知道王豹子是个愣头青二百五，恐给自己惹下事端，没敢怠慢，立即过去查看。肖雄听王豹子胡乱发威，也恐这浑兄弟引火烧身，便随马势财后面前去观看情况。

当马势财到了现场，只见软蛋死狗一样蜷缩在地，此时已一动不动了。但那王豹子却还发疯一般，脚踢棍打着软蛋，好像要把软蛋打成肉泥方才解恨。

那马势财见状有些心急，上前阻挡说：“还不住手！”

谁知王豹子殴打软蛋已发了疯，杀性正浓，哪里容得人来拦阻他？于是，不分青红皂白便朝马势财狠劲当头一棒，一下将马势财打了个头破血流，跌倒在地。肖雄见此情景朝王豹子喊道：“豹子，你疯了！你看你把谁打了？”

王豹子听肖雄怒斥自己，方住手去看，见自己果然将马势财头打破了，不由有些心慌，扔了木棍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

肖雄见马势财头被王豹子打破了，心里很是高兴，暗自骂道：“老狗！你口号喊的漂亮，实里公权私用，尽干些丧尽天良，不可告人， 断子绝孙的肮脏勾当！如今被打活该，多流点血，让你个老狗也明白老天自有报应的道理！”肖雄内心虽如此想法，但为了掩住人的眼目，还是找来了白布条帮马势财把伤口包扎好了。

马势财虽头痛的厉害，但他见软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很是慌恐，不由上前去看，竟吃惊的说：“肖雄，你看这软蛋是不是死了？我怎么看这丑鬼没命了呢！”

听马势财说软蛋死了，肖雄也有点担心，便上前去细看。见软蛋被王豹子打成了一团血糊糊，样子十分悲惨，肖雄不禁也有些心惊胆战，哆嗦着伸手去试软蛋的呼吸。当他探知软蛋还有一丝呼吸，便惊喜的朝马势财喊：“这小子还有一星半点的呼吸！”

一听软蛋还有呼吸，马势财立马对肖雄说：“快找人用木板将这货抬回去，可不能让他臭了我们！”

次日贞莲早早便去打听软蛋的消息，听人说软蛋昨晚便被送回家了，她便急忙上软蛋家去看。可到了软蛋家，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老鼠在软蛋的室内肆无忌惮的闹腾着。

在软蛋家没有看到软蛋的影子，贞莲不禁有些心惊慌张。她听说软蛋昨晚被打惨了，是让人抬回家的，既然这般他能上哪里去呢？贞莲在软蛋家附近连喊带寻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不曾找得半点软蛋的踪迹。

软蛋在的时候，没人愿瞅睬他，但软蛋忽尔从村里消失了，大家一下感到有些空落落的，觉不出自己活着的优势了。由其烦躁时，连个出气筒也没了，真是活的憋屈死了！更别说那么多的笨力气活，没软蛋这样球货还不行呢！也许由于诸多难于启齿的原因，村上人都说：“世上啥人都得有，村里有个软蛋也挺好！”

可现在村里的软蛋消失了，人们无聊的情绪一时无法排解，便给软蛋编织了一个完满的结局，也算是对自己和对软蛋的一个慰藉吧！

有心里不满马势财他们的，便说软蛋是被这伙人失手打死了，怕担责暗下把软蛋埋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了。反正软蛋在世上光杆一个，也无人替他申冤。爱吓唬人的说软蛋独居野外，让饿狼吃了。还有那对生活有些情绪的说，软蛋感到活着不是被这个打，就是被那个骂。只有干不完的苦力活，受不尽的人间罪，觉得人世没啥好，便跳无影河去龙宫当鳖将去了！

不管大家怎样编织软蛋的结局，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便是悲惨！对此大家只是闲聊说说笑笑，反正软蛋又不是自己，有什么必要为这样的人而伤感呢？及到有一天自己遭了殃，感到了自己在人世同样是那么的无能为力，方才明白人活在天地间，强大只是局限片面的，总有无力当软蛋的时候。

只有贞莲那样身处困境，方能懂得软蛋那样人的心，从而去关心珍爱他。贞莲按着别人的说法，逐一搜寻着软蛋的下落。她把各处偏僻荒凉的地方都用脚踏遍了，也没发现埋软蛋的地方，更没捡到狼吃剩下的软蛋的骨头！她又沿着无影河一路往下走，不知几多日，别说寻着软蛋的尸骨，连软蛋身上穿的布片片也未曾发现！贞莲寻软蛋寻的晕头转向了，不知再到什么地方去找这个自己无法在心里抹去的软蛋了！

这日寻软蛋见天色已晚，贞莲正自惆怅往回走，途经眼泪洞，忽尔发现去洞中小径的荒草，竟被踩踏出一条路来。贞莲见状有些好奇，她听老辈传说：有个道姑同个青年相恋生下一子，被师傅发现逐出道观，天晚无处住，便同那青年在此洞过夜。及到天亮，那青年让女道姑在洞中等他，他回去与家人打了招呼再来接她母子。结果巴巴的等了几多天，并没见那青年的影子，却来了几个人贩子！他们对女道姑说那青年将你母子卖了，要道姑抱着孩子乖乖跟他们走！道姑性烈不肯，用石头砸伤了一个人贬子，那人一怒将她的孩子摔死了！其他人贬子见出了人命，又见这女道姑性情太刚烈，恐纠缠下去于身不利，便速速逃走了。那道姑见自己孩子惨死在自己面前，想想自己深爱之人绝情寡义，泪水终日无法止息。竟然后来身化石人，怀抱石儿，两眼日夜涌出清亮溪水流淌在怀里石儿身上……

因为这山洞故事太过悲惨，人们都不愿到这里来，怕将阴晦之气带回家。如今竟有人敢来这里，难道他不知这洞里故事？贞莲正自疑惑，忽见有人正自洞中出来，不由仔细去看。四目相对，贞莲不禁大惊失色，这人莫不是软蛋？！

见那人个头形体都和软蛋一般，只是面目不与软蛋相同。面前这人脸相十分鬼怪狰狞，疤痕堆累，疙疙瘩瘩。由其右上唇少了皮肉，将白生生的牙齿露着，使人有几分胆怕。这人这个样貌，让人一看就觉厌恶恶心惊怕的不行！

不知怎的，贞莲和这人一对视，心便砰砰乱跳，觉得这人眼目是那般熟悉！不由失口问道：“面前可是软蛋兄弟？！”

这人闻言有些惊慌，转头便向洞里去。贞莲见他如此神态，心里惊喜，又喊道：“兄弟莫走，嫂子一向寻你寻的好苦啊！”

那人听贞莲这么说，似乎有些忍不住了，回头看了一眼贞莲，有些羞愧难当的说：“我如今成了这般鬼样，嫂子从今往后就不要再为我操心劳神了！”

贞莲听了这话，紧忙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激动的说：“果真是兄弟！嫂子不管你是鬼是人，都一样疼着你！快告诉嫂子，你咋就到这里了？”

见贞莲还是和以往一样对自己好，软蛋感动极了，忍不住的泪水不断向外流淌着。贞莲见软蛋这样动情，把他揽在怀里，给他擦着眼泪。

软蛋告诉贞莲，他被人打的不省人事，醒后发现却是躺在自己家炕上。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使软蛋暗暗感到自己这次是让人打重了，看样子没个十数八天是好不了的。况且他又无钱买药疗治，更怕贞莲知道费心劳神，便想到了这眼泪洞。这洞中道姑娘娘的眼泪，软蛋若是被人打伤了，或者是有了病，无奈时他便到这洞中，用道姑娘娘的眼泪不管是洗伤口，还是疗治其它疾病，都很有效果。

因此这次他又想到了眼泪洞，为了不让人知道，便忍着刺骨的疼痛，连夜爬到了这洞中。虽然这里荒僻，他却感到心安理得。因为在这里，没人打扰他的平静生活。他用道姑娘娘的泪水擦洗着伤口，伤口一天天好了起来。饥了喝着道姑娘娘的泪水，腹中也感不到饿了。

等到身体康复了，他本打算着回去，但道姑娘娘的泪水让他照见了自己的面容：天哪，这还是自己吗？！这分明就是鬼呀！！虽然脸上的伤是好了，但疤痕却是留下了，使自己面目全非，很是狰狞了！他犹豫了，自己这个样子，村里人会怎么对他？贞莲嫂还能和以前一样对自己好？

于是，他在眼泪洞徘徊不定，是不是应当回家去。没想到今天竟意外的碰上了贞莲，而且她还是以前的贞莲嫂，也还是一如既往的爱着他这软蛋，不管他是人是鬼，爱心依旧！

贞莲听罢软蛋讲述，责怪的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以后再别这样！快跟我回家去，看你这一向都饿成瘦猴了，嫂子做些好吃的与你补补身体！”

等到了贞莲家，还离老远贞莲便喊：“广志，快开门来！”两个人刚到门口，门也便开了，广志广贤和小美三人都笑呵呵的出来迎接自己的妈妈。可当他们看到软蛋，同时都惊叫了起来。

“妈，你怎么将鬼领到咱家来了？！”广志惊讶的问。

贞莲听了立时生气的说：“你个白眼狼，好好看看他是谁？他可是你软蛋叔呢，好歹也是救过你娃的恩人！”

广志听说这是软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说：“我们以前同软蛋叔来往，都吃人笑；如今他成了这样，还和他来来往往，丢人死了！还不如不救我呢！！”

见自己的孩子这般对软蛋，贞莲真是没想到，很是恼怒的对广志说：“你小小年纪咋就这么没良心？不是你软蛋叔……”

未等贞莲说完，广志便顶嘴说：“妈，你快别说软蛋叔了，外人唾沫星子都把咱家淹死了！！”

广志这话彻底把贞莲激怒了，抬手便要打广志，软蛋拦住了她。软蛋看着伤心欲绝的贞莲，安慰说：“嫂子想开些，这也不怪广志！人言可畏，众口铄金，连大人偿且无可奈何，何况广志还未成年？都怪我不好！你和娃们和和气气的，也免得吵吵闹闹让外人传了闲话去。”

软蛋说完这话，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