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爬山崆峒(1/1)
“叮铃铃......”
钟途的电话响起,他拿起手机一看,并不是平凉号码,而是来自兰州的。钟途奇怪,兰州他并没有认识的人,什么人给他打电话?
“喂,你好。”
“是钟途吗?我是银行的,你贷的款已经逾期好几年了,怎么赖着不还呢?我们已经准备启动法律程序了,你要想想后果......”
钟途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几句,后来便沉默,电话那头的人见这边没动静,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钟途无奈地笑了笑,这五年时间里,他并不是不想还贷款,而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
这几年时间,他努力过,奋斗过,然而老天就像是故意在和他作对一样,他想干的事情没一件能干成的,他不想干的,反而像是硬逼着他去干一样。
奶奶的,人的命天定吗?难道真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奋斗还有意义吗?
钟途很难过,他开始怀疑人生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竟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翻身机会,是他的观念有问题,还是上天在考验他?
同龄人的婚姻稳定,工作安逸,家庭幸福,就好像他是个怪胎,什么都不顺。
他曾经深深地问过自己,到底要干哪一行才能彻底扭转自己的人生?他思考了很久很久,他还是没想出来。下苦力的活,不是不能干,只是他干的时间久了,他的内心除了痛苦再无别的,反正就是痛苦。工厂的活他也不是不能干,只是干的时间长了,他就会胡思乱想,老了以后的出路是什么呢?这辈子就这样了?
他换了好多工作,工地上搬过砖,上过流水线,做过销售,摆过地摊,跑过黑车,送过外卖,当过小老板......太多的工作没有一个能干的长久,也没有一份工作能给他带来生活上的质变,反而越来越穷了。
感情婚姻一团糟,事业工作一团糟,人生一团糟,反正就是一团糟,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钟途感觉生活无望了,他彻底绝望了,心态彻底崩了。听说人死账灭,干脆一了百了,死了算了。
可是该怎么死呢?跳楼?上吊?还是被淹死?还是去当个自由自在的流浪汉,再也不问红尘事?
后来一想,不行啊,死了怎么能看得到以后的人生呢?万一将来真的有翻身的那一天,现在死了岂不是太亏了?
人的命只有一次,可不能这么悲观,不行不行,好歹都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呢。
“哼!我就不信我这穷命我改不了!我就不信老天爷你让我受一辈子穷!我要改命!彻底改命!变,什么都变,我要改变我自己!我一定要改变我自己!我要杀死过去的那个自己!再重塑一个全新的自己!”
钟途住在城中村里,那是一片民房,房租很便宜,一个月只要三百块,只是到了冬天,没有暖气实在太冷,钟途没钱啊,到了冬天只能插着电褥子取暖,身底下的秋衣秋裤都不敢脱。
钟途回到住的地方,见到了房东,房东喊着他:“哎,该交房租了。”
“哥,宽限几天,我还没找到工作呢。”
“不是我说你,你都快三十的人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找个工作就好好干着,三天两头老换工作,那怎么行呢?再给你宽限一周,交不了房租就走吧。”
房东今年三十五岁,长得高大,就是略显老气,钟途是个胖子,嗯,说来也怪,他穷的不要不要的,居然还是个胖子,贫穷的日子居然没有让他瘦下来,这可真是有点意外。
嗯,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穷就是懒,钟途应该是又懒又穷。可是他也不懒啊,干工作的确积极,就是心态稳不下来,心里的烦事多,尤其是这笔无力偿还的贷款和不堪的婚姻,像两个压在他身上的大山,真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穷,这是肯定的,现在的他不仅没钱交房租,连抽烟的钱都没有了,他试着去找人借钱,根本没人借给他,以前认识他的人,现在都巴不得和他断了联系呢。
“喂,张龙,那个,借我点钱。”
张龙是报社里的一个记者,和钟途是好朋友,他们从高中时候起就认识,当时还不在一个班,后来两个人各奔西东,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联系上以后,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钟途这几年穷困,跟着张龙蹭吃蹭喝,每次他想回请,都被张龙提前结账买单,这份情谊钟途看得特别重。
其实今天他也不想张口的,实在是没脸和家里人开口,才打了电话。
“要多少?”
“借我五百吧,三百交房租,两百当生活费。”
张龙很爽快,给钟途转了一千块,“先拿去用,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还。”
钟途感激涕零,真是好兄弟,以后发达了肯定忘不了他。
到了晚上,房东回来,钟途拿了三百块给他,房东接过钱,“我一个朋友那里有个工作,你要不要干?”
当钟途听说要干的活是下苦力的时候,他顿时连连摇头,房东说了好一阵,钟途就是不肯去做,他可是下不了苦力的。
这是一年里刚刚开春的季节,虽然天气逐渐转暖,依旧还是有些冷。钟途四处跑着找工作,工资都低的离谱,一个月两千来块钱够干什么呢?
前些年钟途带着媳妇去了外地厂里上班,干着白夜两班无休止、又看不到未来的工作,那份工作让他早已经对工厂上班的日子厌烦。
如今回老家来,又是迷茫,他也不知道留在平凉城里的人都是怎么活下来的。除了铁饭碗工作,剩下的人要是不能做生意,恐怕早就饿死了吧?
怎么办?日子总要过,总不能真的自杀吧?那会被人笑话的,不行,自杀肯定不行,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然而找工作这件事,又成了他最大的问题,钟途回家的时候,他的老父亲给他拿了一万块钱,“自己想办法去,就这么多,你拿去赌也好,摆地摊也好,随你怎么用,我和你妈已经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去奋斗吧,有本事就混出个人样来,没本事就去要饭算了。”
钟途看着眼前的一万块钱,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他拿这钱能干什么呢?赌博?算了,这些年来逢赌必输,赌博这行当不是他干的。摆地摊?怎么摆?卖什么?去哪里卖?卖给谁?全是问号。
“爸,我不要钱,我拿这没用啊,摆地摊我又不会,我拿点生活费就算了。”钟途拿了一千块,其实心里已经想哭了。
这些年自己奋斗了个什么鬼?只有他自己知道。上班,上班,上到最后一贫如洗,连个老婆都守不住,上班有什么用?
倒不如真的去摆个地摊试试,听说摆摊是做生意的开端,赚钱了就能往大做了。
“爸,你说我摆地摊卖什么好呢?”
钟途的父亲摇摇头,“你自己看着弄吧,我能给你什么建议?当初让你去当兵你不去,让你去学医你也不去,你看看现在,你要是听我的话,怎么能落得这么惨?”
钟途不敢说什么,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不去当兵?为什么不去学医?因为他不爱当兵不爱学医,糟糕的是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爱干什么。
“爸,那我就去试试。”钟途还是把那一万块钱拿了过来。从家里到市里只有几十公里的路,并没有多远。
钟途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看了个遍,一个合适的买卖都没看中。
“哎,不好,摆摊被人追的到处跑,一点都不好。”
连着一个礼拜,钟途每天都处在焦虑中,到底该干点什么呢?这个问题,竟成了他最烦心的事。后来,他看见工业园区一个厂子招人,便急忙忙去面试,好歹找个事情做,人也就不这么急躁了,不然,真的会焦虑过度。
他面试通过了,只是工作环境有点恶劣,工资也不高。
“算啦,先干着吧。”钟途算了算,这一个月工资除去吃喝用度,根本剩不下多少钱。他决定在下班以后,就去摆地摊,然而下班以后累的都不想动,哪里有时间去摆地摊呢?就算是去了都是过了卖货高峰期了。
厂里的师傅问他一些事情,他都不好意思说。哪里有一个二十八岁的人,还连温饱都是问题的?
钟途回家,将剩下的九千块钱给了他的老父亲,“爸,用不到了,我找了个班上了。”
“是吗?一个月多少钱工资?”
“四千多。”钟途没敢说实话,他要是说个两千多,会被他老爹骂死的。所以他为什么不肯回家,就是因为他现在太穷了,年近三十的人,和他同龄的人,有的在外地已经身居高位,年薪几十万了。
“嗯,那你就好好上班。”钟途的父亲又给了他两千,“拿去用吧。”
钟途不肯要,他母亲硬塞到他手里,“好好上班,再也不要胡乱跳了,要赶紧说媳妇呢。”
钟途不想说话,现在的他哪里还能有娶老婆的资本呢?论工作,仅够温饱,论职位,处在一线,论成就,什么都没有,他唯一有的,就是负债。
“算了吧,穷的叮当响了,哪个女人肯嫁给我?还不是和前一个一样,除了吵架,还能有什么用呢?”
钟途父母和他说不到一块,差点因为这事又吵起来。
工作就是那样,简单又枯燥,钟途每天的生活状态就是,起床,吃早餐,上班,吃午饭,上班,下班,吃晚饭,睡觉。吃了睡,睡了吃,如此重复,毫无乐趣可言。
到了周末,张龙见钟途无精打采,便说:“走,我带你去爬山去。”
“爬山?”
“崆峒山啊,去散散心。”
钟途想了想,自己也是无事可干,不如就去山上转转,透透气。
这个城市唯一的名片可能就是这座山了,虽然号称“道教第一山”,却无排名,也是一大遗憾。或许唯一让它出名的,就是七伤拳了,钟途问张龙:“你说为什么谢逊练了七伤拳就疯了呢?”
“他哪里是疯了?他是偶尔疯,其实还是正常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知道这功夫有什么用?”
张龙哈哈一笑,“有七伤拳吗?一会到山上问问道长。”
山路崎岖,不知道多少层台阶,钟途只走了一小会,就气喘吁吁,张龙身体康健,健步如飞,很快就将钟途甩在了身后。
钟途每走一段路,就要休息好一阵,好不容易爬上了一段平坦处,他就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眼前的一切果然如仙境一般,北方的奇骏山石,南方的葱郁树木。更远处就是迷雾层层,竟看不清楚了。
张龙远远喊着他,让钟途赶上,钟途回复了两声,正起身要走,忽然发现对面山处有一个很大很大的洞,里面看不清楚,外面全是树木,他在想这个洞是怎么出现的?
胭脂河里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二郎石”几个字,钟途在想:难道这大石头是从这里抠出来的?
“钟途!你快点。”
“哎,来了。”
钟途跟着张龙的脚步连续上了几百层台阶,山路弯弯曲曲,兜兜转转多次,两个人终于看见宫观了。张龙找到一位道长,问:“道长,崆峒派武功有七伤拳吗?”
年轻道长上下打量着张龙,“你说笑呢?”道长再也不回答张龙的话,自顾忙去了。
张龙对钟途说:“你看,道长都不想搭理我,肯定没有七伤拳。”
“我怎么觉得,人家感觉你是来找事的呢?”
张龙哈哈大笑,双拳挥舞着往钟途身上打来,钟途左闪右躲,“休息一会吧,渴死了。下次我再也不来了,花钱买罪受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带你来是让你看看风景,透透气,人都有难的时候,但是不能丧失信心呀,好死不如赖活,想开些。”
钟途其实心里是有事的,这一路上爬上来,心中全是难过。他看着眼前层峦叠嶂的一个个山头,就在想他这辈子到底干成过什么事情?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过。无论工作还是婚姻,都是一败涂地,这辈子就这样了吗?还有好事会发生吗?再努力的结果,是不是还是像现在这样,徒劳无功呢?
算啦,不去想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管它未来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