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殇逝折夭(1/1)
巫明丽领着人看完了王府,和内务司最后确认过要做的改动,回宫后先与皇后谢恩,然后回玉芷宫逗一逗小皇孙廿五,关照关照碧兰,再找女人们一起吃个宵夜,趁近来夜里不那么燥热了,人手一张躺椅支在在后院花架子底下乘凉吹风,吃吃瓜,听听小萍和小翠儿两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讲故事。
齐敏她们点了熏香和艾草,穿插在女人们中间,端水换果子,或是陪主人解闷儿。
小萍小翠儿新学的传奇小故事嘛,谁都爱听,不过巫明丽的心完全不在这,她想着小柔,凤仙,想着小鸾,罗剑胆,又想到那个讨厌的郭富商和京畿西道的官署衙门,又想到内务司和蜀王妃,她脚下踩着一根丝,稍不注意,也许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重生这两年,她简直胆大包天。
花枝儿将廿五交给阿保锦娘抱去,翻过身来看向巫明丽:“娘娘有心事呀。”
巫明丽懒洋洋地说:“我哪一天没有十八件心事呢。你们不都嫌我心眼儿多,心思也多。”
花枝儿笑说:“娘娘总劝我们放宽些,里头绊住了,只往外面看去。偏自己是说不得自己的。”
“自古医人者难自医。再说了,我在里头绊住了,往外看也还是绊住的,我能怎么办。”巫明丽举高双手伸个懒腰,也翻过身来,“哼,我现在这么为难,有一半原因都是为了你。你要记我的好,知道了吗?”
花枝儿问道:“那还有一半呢?”
巫明丽想了想,其实吧小柔这个事儿,也不能单纯地算在小柔或者丁武头上。她若是狠下心,是能不管不顾直接翻篇过去的,然而她舍不得。
巫明丽说:“剩下那一半,无人可以分担,只能算在我自个儿头上啦。不过,廿五满月了,咱们眼见着也要出去了,之前说好的,后院女人听戏打牌赏花赏月的闲暇活动,可就都交给你了。”
花枝儿“啊”的一声支棱起来:“我还没准备好呢?”
“要什么准备,这不就快到拜七姐乞巧的时候了,咱们不去外面和其他府的女人们玩儿,就自己关起门来玩儿,那就交给你啦,先练手,等家班子起来,再说别的。”
说到家班,不免就说起来王府的规制,一下子大家都好奇极了,王府多大,长得什么样子,她们住哪儿……巫明丽一一答了,又说:“等出去了,玉芷宫好些人就用不了了,还得再找牙子买些人来呢。原本都该是我一口说了算,但是用人么,都是你们自己用,那我便交给你们自己选。”
反正备选项都是要层层筛选的,到最后大差不差都是那么些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妨给她们一些主动权,也好分分她们的心。
女人们于是兴高采烈起来,也有花枝儿这样后院起火的,连忙翻过去给喜鹊承诺,一定只要喜鹊绝对不看别的丫鬟一眼。
巫明丽趁机给她们的主仆关系“火上加油”:“喜鹊可别信你主子的,孺人不止有一个丫鬟,你主子多少得再请两个,她都要有别狗子了,你还是到我这儿来吧。”
喜鹊顺势演给花枝儿看,要花枝儿赌咒发誓大丫鬟就是她,不给别人做了,她们娇娇俏俏的,场景倒是好看得紧。
被她们这么一演,巫明丽的心情好了不少。
明日愁来明日愁嘛,反正真有什么大事,也是蜀王夫妻的错,和她有什么关系?郭富商那事儿,她只是气不过花枝儿被人作践;小柔那事儿,她只是个突然发现自家后院怎么多了个丫头的无辜人啊!顶了天说她傻,她有什么错!
睡觉!
这个天儿好得不得了,无风无云,好些人和巫明丽一样的,聊着聊着在后院花架下睡了一晚,早起还见晨露沾着鞋上的珍珠宝石。
巫明丽赶去问安之前,薛芹先急急忙忙地来了一趟,就说了一声,巫明丽猜的名册都对,但中间还有些地方对不上,便又匆匆走了。
名册?那就是内务司收着的底档,记录了他们派谁谁去哪哪几时走几时回,中间要过好些人的手,这里核对那里支应的,改最终的名册容易,全部改得滴水不漏却要花许多心思。比如当时派出人头的花名册、名签、计数账本等等,全部都和具体派遣的人严格相关,其中的关窍,巫明丽也是当了皇妃去内务司捞人时才知道的,在当皇妃之前,巫明丽只知道如何与内务司派来的人交割。
所以巫明丽就知道了,蜀王妃找人私下改名改啥的,名字都好改,但总有些地方它很难改,比如调配的花名册上七个名字,派人单上却有八个人,稍微查一查就能看出来矛盾;又比如记录名单改为五月初八派了小柔去蜀王府,且从春天的那次分派上划掉了小柔的名字,这是好改的,可小柔既然春天就到了蜀王府,则五月之前,按内务司的记录,都不会给她安排别的劳役,那么,难道整个二月到五月,内务司都没有小柔这个人了吗?
就不知道是蜀王妃找的人忘了处理细节,还是故意留下了把柄。
巫明丽不在乎,截止到这里,事情都还和她没有关系。
之后又过了两天,蜀王长子身体不适,传了一整个太医署的小方科御医,汤药灸艾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也没好转。
皇后娘娘急火攻心,病倒了,并对前来问安侍疾的蜀王妃下了狠话。
“你儿子病着,你不去守着他,在这里现什么脸?本宫那么健康活泼的一个孙儿,交到你手上不过三个月,竟病笃至此!你容不下人,本宫不恼,本宫也有容不得的时候,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连一个孩子都忍不下,你也是当了娘的人,怎么就没有当娘的心!”
于是竟将蜀王妃赶回了王府。
也是蜀王妃命中注定有这么一劫,上辈子巫明丽的长子并没有立住,长到一点点大就死了,这辈子白侧妃的长子也没有立住,并且死得更早,不到七月就咽了气。
平心而论,蜀王妃对这个孩子,确实存了坏心,想把他教坏了养废了,但真没动过杀心——她自己还没有儿子,不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动手,怎么也要等到自己的儿子生下来才会铲除他的对手,然而这个时代,孩童的存活率,真的很低很低。
蜀王妃打心底里讨厌这个孩子,可是看着那小小的一个婴儿的僵硬的尸体,难免起了怜子之悲,她又兔死狐悲,又自怨自艾,又惶恐不安,于哭哭啼啼中操办了皇孙的身后事。
蜀王为长子的夭折分外悲痛,连日连夜瘦了三圈。
皇帝陛下对此看得开,反过来劝慰蜀王无需太过伤悲,孩子什么的,生多了就有了,看看后院哪个女人能生,多宠幸一些就是。
但是,蜀王提起想给儿子停灵在皇家寺庙,待他百年后再随他一起下葬,皇帝陛下却一口否决。
立不住的儿子,就是没福气,随便从宗室子弟的陵墓区域里点个穴就行了,还什么停灵祈福来日安葬?不准。于是连带着那个小皇孙的丧礼等级连跌了三级。
这种事其实见怪不怪,别说是孙子了,就算是儿子,那些小小年纪就夭折过去的,都是这样,着内务司派人送出去埋了,也就结束了。莫说丧礼,连墓碑、灵位都不会设置,记载宗室子弟的皇家名牒上,也不会有他的姓名,除了他的母亲,世上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他曾来过一遭。
就这样,蜀王的长子在家里停灵一日,第二天晚上就匆匆下葬了。
第三天的白天,丁武回来说,蜀王妃趁着晚上送小皇孙出城的机会,往信王府的后罩房里丢下了小柔。
巫明丽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请大夫了吗?”
“请了请了,赵姑娘的母亲,昨儿晚上就把她送去了大夫那里,现还在珍芝堂旁边的民家里租住着养伤呢。”丁武的眼睛亮亮的,像极了一只傻狗子,“娘娘,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呢?”
巫明丽喝了口茶:“等。蜀王妃费尽心力,没有把人处理了,反而送到信王府后院,我就不信她会放这事儿简单过去。等蜀王府的白事儿过去,她一定会翻出来说的。”巫明丽从小荷包里拿出金花签放在指尖把玩,但并没有给丁武,“我在宫里出入不便,不能照拂她。就靠你传递消息了。如此,我才不负仙姬孺人的托付。”
她仿佛才想起来似的,补了一句解释:“一直忘了告诉你,那姑娘是官婢嘛,和蜀王府仙姬孺人有旧,仙姬孺人不忍她受苦,跑来找我帮忙,我才出手的。所以你也不用好奇,我为什么叫你去救她,为我取信于人罢了。这件事办得不错,等王殿下回来了,我再赏你。”
丁武并不非奇宝宝,确有疑问,但解不解惑并不重要,他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噢”了一声,说:“殿下吩咐,职责所在,不敢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