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帝心(1/1)
勤政殿里,皇帝拿着一卷今年殿试的卷子,细细端详。
“这个叫赵平的考生,文采确实不错,字也写得好。只是他写的内容,几位爱卿怎么看?”皇帝把那考卷递给了高宏,让高宏拿给几个大臣们看看。
沈淮方先拿到卷子,却并没有看,而是恭敬地交给了坐在椅子上的章太师。章太师看完后,客气地还给了沈淮方。待沈淮方自己看完,才给了翰林学士章昀。
殿试考策论,赵平在策论中写到了江兴府的大水,除了论述了赈灾的方法,还在文章中指出了河堤修建恐有贪污或渎职的问题,造成河堤只用了两年就因洪水溃堤。
这是唯一一份提到河堤修建有问题的答卷,皇帝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三个手下,他神色悠闲,但是眼睛却没有放过三人任何一个表情。
“回陛下,当年宏济河修河堤,每一笔账目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这些账现在还封存在工部档案中,可随时调看。太和三年的夏天,江兴一带就暴雨连绵,如果不是有修建了河堤,两岸的田地早就淹了。今年夏天,暴雨又至,钦天监也说了,今年江兴的暴雨实属百年一遇。河堤溃堤,在所难免。臣以为,这个叫赵平的,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黄口小儿,信口开河。臣还请皇上明察。”沈淮方先开口了,他言辞诚恳,若是别人听了一定会深信不疑,可是皇帝却没有下结论。
“章昀,你是这届科举的主考官,你来说说。”
章昀恭敬地低着头回道:“禀陛下,臣也以为这个赵平只是书生之见。不过,这赵平出身江兴府,想必也是对故土感情深厚,才会写下这些意气之言。”他说得很小心,生怕被抓住什么把柄。
“在殿试上还一味地意气用事,这个赵平分明是大逆不道、不敬陛下。”沈淮方并不打算放过赵平,在他眼里,任何想要挑起河堤旧事的人,都要消灭干净。
“太师,你怎么看这件事?”皇帝并没有理睬沈淮方的话,他问道从开头一直沉默到现在的章松图。
章松图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今年已经七十了。皇帝体谅他,给他赐了坐。他历经三朝,在皇帝还是皇子时就是他的老师,后来皇帝登基后,他还做了太子的老师。谁知三年前太子失势被废,从此他越发地小心谨慎、沉默寡言。
此刻他缓缓行了一礼道:“禀皇上,这赵平确实是口出狂言,诽谤朝廷。臣请陛下抓住他严加审问,看看他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皇帝的表情一松,摆手道:“不过是个书生,能有什么背景。太师严重了。不过,这个赵平在考卷上胡言乱语,确实要罚。今科就把他出名吧。“
皇帝拿起朱笔,在那张考卷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宣布了赵平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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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章昀向他的父亲问道:“爹,您刚才在勤政殿为什么那么说?明明那赵平的策论写得有理有据,就算现在太子势大,也不能为了巴结太子那么说吧!”
章松图叹了口气道:“你以为皇上今天把我们三个人叫来,是为了什么?”
“不是因为皇上怀疑太子一党三年前贪污河堤公款吗?”
“所以我说你呀,老老实实做你的翰林学士,对我们章家全家都好。”章松图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颇为无奈,“你真以为皇上不知道三年前的那些弯弯绕绕吗?就算他当时不知道,才用了两年的河堤就塌了,你当他是傻的吗?”
“那、那难道是为了借这个话头查河堤贪污的案子?”章昀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希冀,可他看见父亲看自己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笨蛋,心中的那丝希望瞬间被浇灭了,“儿子愚笨,还请父亲赐教。”
章松图眯着眼,似是在回忆往昔:“咱们这位皇上,自年少起就聪明异常,他什么都知道,但是有的时候位子他自己,他可以装作不知道。这样的人,往往疑心病也重。
这次殿试,独独赵平一人写了要彻查三年前的河堤工程。皇上这是起了疑心,觉得这赵平背后是受人指使。这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才会把我们父子二人叫来,为的是试探我们到底是不是赵平背后的人。
至于叫来沈淮方,一是为了做个见证,二是若赵平背后真的是我们,那沈淮方就会变成进言要除去我们的人。”
章昀听后一身冷汗,他没想到刚才的场面竟让那么凶险。
“所以我刚才在勤政殿才和皇上那么说。我说的话越重,你我才越安全,赵平也才能平安落地。虽然今科是无望了,但是好歹不用被抓起来,以后还有入仕的机会。”
为了缓解马车内的沉闷气氛,章昀道:“对了爹,凝嘉从梁州来信了。”
“不看不看!”章松图烦躁地摆了摆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当初凝嘉和梁王的这门亲事我就不同意,你和你媳妇非要结!现在都这个局面了,你还收她的信,是嫌我们章家死得晚吗?!”
章松图的一顿训斥,让章昀彻底闭了嘴。可他的心里,依然记挂着远在梁州的大女儿。想到当年凝嘉出嫁时一脸欣喜的样子,心下叹道,真是孽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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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府里,刚刚被沈沛儿忽悠地飘飘然的李晏安一来到后院,就看见沈静姝请了一大帮乐师和舞姬为她奏乐跳舞。她自己则坐在花园中央焚香画画。
原来沈静姝这些日子被关在家里十分抑郁,她不仅是不能出门,名声也有损。现在玉京城的高门大户里,关于她的贴身丫鬟私会外男的流言早就传遍了,更有甚者,还会隐隐约约将她手下人的淫乱引到她的身上。结果就是,沈静姝没了往日的风光,一股怒气郁结在心。
她想念往日威风的日子,想念以前在聚会上被艳羡的目光包围的感觉。百无聊赖之下,她重金请来教坊的乐师和歌姬,模拟高门聚会上的热闹气氛,聊以慰藉。
李晏安看见她这样,好心情一瞬间就被浇灭了。他怒骂道:“你成日在家的就知道吟风弄月,娶你回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沈静姝只当他在外面受了气便回嘴道:“王爷在谁那儿受了气找谁说理去!少拿我来说事。我在家闭门不出,可没给王爷惹事!”
“你惹的事还少了?!你那大丫鬟的丑事都快把我门荣王府的脸丢尽了!”李晏安越看沈静姝越不顺眼。
自娶她以来,这个女人成日只知道和那些妇人们游玩,丝毫不知道为自己筹划;她的父亲更是一心忠于李晏山,对自己毫无益处,对比今日聚会上给自己出谋划策的谢雅,眼前的沈静姝更加面目可憎,他恨道:“常言道娶妻娶贤,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沈静姝怒极反笑:“说丢脸,我可比不了王爷。你在娶我前就打死多少侍妾了?这些年要不是我替你周全,王爷的脸面早就丢完了!“
“你!”李晏安登时暴怒,冲过去就要打她,可沈静姝却全然不惧。李晏安从来没对她动过手,她知道是因为他畏惧李晏山和自己的父亲,所以眼下哪怕他举起了手,她也依然有恃无恐。
她猜对了一半,李晏安还真的不敢动手。那扬起的巴掌刚要落下,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李晏山那张冰冷的脸。李晏山在他婚前就告诫过他,沈家是自己重要的盟友,他要是敢欺负沈静姝,下了沈家的面子,自己就要他好看!到底是他从小到大畏惧的兄长,眼下他还真下不了手。
可当李晏安看到她画的画时,事情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那是一副再简单不过的紫阳花图,可不知怎地,彻底烧毁了李晏安的理智。他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沈静姝的脸上。
“贱人!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当自己了不起了!贱人!”他双目通红,一边咒骂着一边狠狠地掐着沈静姝的脖子,好像要恨不得把她掐死似的。
管家和婆子仆妇们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待他们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拼命把李晏安拉开。
沈静姝被解救下来后,稍微喘息片刻就不管不顾地冲向李晏山,用她那染得鲜红的指甲狠狠地抓挠李晏山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气,眼下愤怒盖过了所有的恐惧,脑子里只想着要报复他。
两边的下人们赶紧又去拦,场面又是一片混乱。一阵子鸡飞狗跳之后,双方才停下了厮打。
这边厢沈静姝倒在地上,她的脖子上一道青紫的勒痕,左脸上的掌印肿得老高。那边厢李晏安的脸上和脖子上也多了好几条血红的抓痕,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沈静姝,转身去了自己书房。
沈静姝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他打我!他竟敢打我!”
从小伴她的张嬷嬷道:“王妃息怒,年轻夫妻打架是常有的事。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眼下王妃被禁足,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沈静姝听了也知道别无他法,只能捶着桌子大哭起来。
李晏安去了书房后,管家招来丫鬟给他的脸和脖子上药。李晏安照着镜子一看,气得又是摔了一桌子的东西,他还不解气,转头往窗外一看,只见花园里有个花匠正在侍候花草,不知怎地扎了他的眼。他怒道:“去把那人拉下去!把他手给我砍了!”
管家连忙应下照办。
“回来!再派人去找瑞安伯,就说本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