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定（1/1）
投屏是一种短距离通信技术，设备通过广播的方式在局域网中寻找另一台设备，发送请求，达成链接，开始同步画面。
刚打开电视机准备看看昨晚球赛的结果，林致逸却发现屏幕上呈现的，是柳欣嫣的手机界面。他撇了撇嘴，想开口让洗手间里的柳欣嫣取消投屏，然而柳欣嫣的操作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她打开了微信，找到备注“路丑女”的对话（林致逸认出了那是前妻的微信头像）。
回到聊天的顶部（聊天记录竟然从去年一直到昨天）。
柳：姐姐你好啊/smile，听林致逸说，你最近想买一款el的Graceful，那款太抢手了。正好，我有朋友在欧洲工作，我可以让她帮忙代购哦~
......
看了一会儿柳欣嫣和前妻的聊天记录，林致逸的心情有些复杂：原来从去年开始，柳欣嫣就和路静联系上了，二人的关系逐渐亲密，林致逸则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林致逸很快猜到了一种可能性，他太了解柳欣嫣了，她的控制欲很强，喜欢考验林致逸，这也是林致逸和她分手的原因，甚至可能是林致逸找路静的原因（林致逸觉得自己有受虐倾向）。林致逸又想到：昨晚她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自己和梁博等几个哥们的饭局上，这一切不会都是她设计好的吧......
正当林致逸尝试分析原委的时候，洗手间里传来了柳欣嫣轻快的哼歌声，林致逸一边看着电视机上滑动的聊天记录，一边试探性地问道她：“怎么这么开心？”
“嘻嘻，破镜重圆，你说我开不开心~”柳欣嫣倒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一边哼着歌，一边欣赏着自己完美的“犯罪过程”。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罪行正在被现场直播，唯一的观众就是当事人。林致逸摇摇头，发现自己生不了气，因为即使没有柳欣嫣的煽风点火，自己也受不了路静那种强烈的控制欲和纠结的性格，和离是早晚的事情。
继续看聊天记录，林致逸注意到了关键的一点：从一个月前开始，柳欣嫣就加大力度劝说路静“考验”林致逸，又分享了一些咪蒙的公众号毒鸡汤和男人出轨的新闻报道，难怪林致逸觉得路静这个月的情绪比平时还不稳定，对自己的辱骂和要挟也是变本加厉。
从昨晚柳欣嫣装作温柔体贴的表现来看，她也成熟不少，起码在拿捏林致逸这个理工直男的心理这一点上“熟练”了不少。所以现在的她，知道林致逸讨厌什么，也知道林致逸喜欢什么，她利用路静的疑心拆散了她和林致逸的婚姻，想着自己立即跟进，趁机复合，心思缜密得让林致逸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柳欣嫣继续劝说路静：
柳：我的好姐姐，你可不能再给他机会了，他分明就是嫌弃你了，我和你说啊，女人生了孩子以后，丈夫立马就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别管他们平时说得有多好听，看到你皮肤松弛，肚皮上还有疤，再怎么说喜欢你也是假的。但是钱不是假的啊，他这些年存了不少钱在你那里吧，既然是他要离，你就赶紧乘机拿钱走人，一个人照样能过得很好。
路：可是，还有孩子呢......
柳：你就给他吧，他脾气比较稳定，学历也比较高（删除此句），家里也有钱提供更好的教育，你一个人兴许还能再找一个更好的呢~
路：那，我今天就去和他办财产分割的手续？
柳：嗯嗯，姐姐你别急，你晚点去，吊吊他，最好下午再去。
路：......好吧，妹妹你对我这么好，等我拿到钱就请你去吃Mirazur，刚在洪章开的，你还没吃过吧？
柳：你个狗屎大专护士妹懂什么法餐，还不是他带你去吃的，当年他和我可是去法国吃的法餐（删除整句）。
嗯嗯好的，谢谢姐姐。（林致逸几乎可以想象出柳欣嫣打出这句话时咬牙切齿的样子）
......
林致逸默默地关上了电视机，只当做无事发生。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柳欣嫣，看到林致逸对着自己笑，便问道：“你笑什么？”
林致逸笑着回答道：“我们笑的原因一样。”
“切，装神弄鬼，赶紧去洗漱一下，不要财产的财产分割也是要律师见证的，汪明好不容易有一上午的时间可以帮忙，别浪费时间了。”
“总感觉你比我和路静还急。”林致逸继续笑着说道。
“对啊，我早巴不得你们离婚了。”柳欣嫣洗好了手，一边放肆地笑着，一边用修长的手指将手上的水弹到林致逸的脸上。
“这么坦诚？”林致逸一面起身，一面抹了抹脸上的水滴，上面还带着柳欣嫣洗面奶的兰花香气。
柳欣嫣点点头，利落、青春的黑色马尾在空气中上下抖动，脸上的笑意灿烂。她催促着林致逸进了洗手间，也不关门，就在外面脱下丝绸睡衣，换起裙子来......
林致逸擦完脸，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远处那条翻着白浪的宽阔长河，心中不知该作何感受：自己的人生还真是一团乱麻，从原生家庭开始，到十二年独自在外的求学生涯，再到现在的提前了的中年危机，心中那种莫名而熟悉的悲伤情绪又涌了上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思玲珑的柳欣嫣一下就知道了他又在惆怅了，已经换好了黑色短裙的她伸出两只纤细而白嫩的胳膊，从背后环住他的腰，柔声问道：“你还记得吗？当年在庐阳，我们上老郭的课时，他讲的那篇论语......”
拍拍佳人的柔荑，林致逸叹口气，轻轻说道：“逝者如斯夫......”
柳欣嫣笑着说道：“嘻嘻，只是我们现在在上游，庐阳在下游，这算不算回到了过去？”林致逸若有所思：人真的能回到过去吗？
下了车，林致逸同柳欣嫣约好，办完财产分割的手续就去找她吃中饭，可是当林致逸快走到斑马线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林致逸停下脚步，看了眼来电：是路静，他平淡地接通了电话。
“来了吗？今天把房子过户给小萌，其他财产要等一个月了，因为我叔叔给我的财产是赠予的，我不确定算不算婚前财产......”
“她是谁？”
“谁？”
“红色奔驰的主人是谁？”路静的声音很冷，仿佛在问患者的病况。
“同学，初恋。”知道了路静就在附近，林致逸也没四下寻找，而是选择找了棵树靠着。他太熟悉路静了，二人这种开场的对话一般不会太快结束。
“你就这么急？”路静的语气中带着些难以置信。
“都离婚了你管我呢？”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射在林致逸修长的手指间，树影斑驳，宿醉的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在水晶球中爬行的蚂蚁。
“......”
“......”
“那段视频，我问了你同学...那天同学聚会你穿的那件...他们说把你送到庐阳的酒店就走了......”林致逸听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愧疚。
“哦。”
“哦？”
“我说了那就是个恶作剧的视频，也知道有人在诱导你犯错，可你借题发挥也是事实，为什么呢？”
路静一时语塞，对于爱着她的人，她可以无理取闹、借题发挥，可是现在还有用吗？
林致逸没等到她的回复，便继续说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关系的裂隙已经形成，之后我做什么你都会怀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是在轻视你，所以，我们还是算了吧。”
“那孩子呢？”
“你不用告诉小萌，她还小，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察不出来的。而且，昨晚我也想通了，人生的意义不该是996供养一个把我当罪犯看管的妻子，明天我就辞职回江左，之后每周有两天能看看孩子，或者你愿意全权把孩子给我也行。你还年轻，不带孩子，也许还可以再找......”
“林致逸你混蛋！”
“......”
“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已经离了。”
“只要我能找到你，你就离不了我。”
“何必呢？你逼着我写保证书，在我的住所装监控，我不在家的每天晚上，你都要视频查岗，连我的银行卡也是被你监管的，每个月消费不超过两千，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所谓安全感，现在咱们和离了，你我都能睡个好觉了......”
远处，穿着黑色Prada短裙的柳欣嫣款款走来，她迈着猫步，脸上带着狡黠的微笑。林致逸一边欣赏着，初恋保养得堪称完美的身材，一边又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前妻的哭声，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不是对你没感情，路静。但是人这么活着真的好累，我一周工作六十多个小时，周六坐三个小时的动车回家，在车上我都能睡着。“
“即使我回家了，还要看你的脸色，听你的教训。三年我写了五张保证书，无数的道歉声明，你还逼我发在朋友圈。”
“我......我是怕你变心......”
“直到昨天，我都没有变心，现在也谈不上变心，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吧。你能想象整个社会，从家庭教育开始，就规劝男性要有责任和担当，要服从、供养女性吗？想想那些妻子打丈夫、宣扬耙耳朵文化的小品，能堂而皇之地在每年的某个晚会上播出，用来给年轻的男性们种下思想钢印：你的价值在于你为妻子奉献了多少，在于你有多爱你的妻子和家庭，而你自己的痛苦和尊严并不重要。”
“你爱你的妻子吗？”路静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
“我爱你的程度，和你爱我的程度一样，不多不少。”林致逸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昨晚饭局上顺来的烟，叼在嘴上没有点，这是他多年来的一个习惯。
柳欣嫣走近了，自然而然地取下林致逸嘴上的烟丢到地上，笑嘻嘻地听林致逸说些路静听不懂的事情，美目中带着些崇拜。她多年前拒绝林致逸的求婚，就是因为当时他身上那种儒家的酸腐弱气，现在看来，路静给他上的课倒让他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自己再没理由不喜欢这个初恋了。
摇摇头，轻轻推开柳欣嫣想要摸自己脸的手，林致逸继续对电话那头的路静说道：“你也不开心吧，天天想那么多，我大伯和伯母是你们医院的高级职称医师。记得有一次年夜饭，他们和你谈起工作，家庭和学历，你紧张得，抓着我的手都在抖。我真怕孩子以后也变得像你，或是像我......就这样说吧，赶紧了结。”
说完林致逸就挂断了电话，路静刚想辩解几句，就看到了远处，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女人搂住了自己丈夫的胳膊，生气之余她又有些心惊胆战：那个小三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林致逸冲柳欣嫣挑眉头，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没吃早饭呢~我看对面街有一家广式早茶店，一起去吃点再上去吧。”柳欣嫣俏皮地眨眨眼睛，挽住了林致逸的手。
林致逸尴尬地笑笑，摸了摸下巴说道：“昨晚开房都是你付的钱，我哪有钱吃早茶。”
绿灯亮了，二人都没注意到，柳欣嫣笑着明知故问：“你工资呢？我听说不是总包四十吗？”
“给路静了，我的工资卡我自己都不知道密码。”林致逸撇撇嘴说道，心想：你怎么装得不知道一样，这不是你给她出的主意吗？不过林致逸现在的念头很乱，想法很杂，只想了解此间事宜，再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啧啧啧，那...”柳欣嫣甜甜地笑着，抬头问道林致逸：“......我是不是比她好？”
林致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她缺乏安全感，还有些偏激。有一次她电话查岗我没接到，她驱车几百公里，第二天就带着睡眼蒙眬的孩子到了我深市的住所楼下了......”
绿灯还剩十几秒的时候二人才注意到，便一起向对面快步走去。
“之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以后可能就在这边找个饿不死的国企岗位，然后陪陪女儿，再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不赚钱了？”
十秒，二人牵着手走到路中央。
“不供养就不会缺钱，而且钱是赚不完的，我爸，叔叔都是商人，家里的生意，灰色的太危险，四年抽一次奖，白色的太劳神，赚不了大钱，我这种蓝领工程师又太累......”林致逸絮絮叨叨地说道，言语间有些逻辑不通，像是还没醒酒一样。
八秒，一辆黑色的家庭SUV从街口启动。
“那我呢？”柳欣嫣见他不主动提起，便不依不饶地问道。
五秒，SUV逆行上了对向马路。
林致逸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能明说。
“结婚太压抑，日子久了，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会相看两厌。我们就保持这样的......朋友关系，行吗？”柳欣嫣低下头没说话，林致逸看得出来她有些不开心。
四秒，二人快到对面了。
柳欣嫣突然停住了脚步，牵着林致逸的手问道：“你是不是还怪我？当初......”
林致逸捂住她的嘴，掌心上柔软的触感传来，心想：柳欣嫣是不是整容了，怎么感觉嘴巴小了一点？街边的几个路人和路口的司机，也无聊地打量起这对在马路中间秀恩爱的俊男靓女（或是奸夫淫妇）。
“都过去了。”听到林致逸这么说，柳欣嫣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些泪花，却发现他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向了斑马线左边十字路口的拐角。
三秒，路边的一棵大树挡住了二人的视线，黑色的SUV悄然而至。
“那辆车是不是逆行了？”
林致逸看清了挡风玻璃后那张满脸泪容的狰狞的脸。
两秒钟后，SUV突然加速，路人都来不及惊呼，林致逸却好像未卜先知一般，将柳欣嫣推到了斑马线尽头。柳欣嫣坐在路牙子上，怔怔地看着林致逸被撞飞，等到落地时，鲜血从他那件黑色的衬衫上渗了出来，分不清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