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川（1/1）
周川很喜欢乡下，从小他就在宁武乡长大。
他记得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总是将冻米糖藏在缸里，每次他胖乎乎的手伸进去就拿不出来了。哭了几次，砸了几口缸后，爷爷奶奶也就任由他吃了，但也告诫他：再好吃的东西，也要看自己能不能吃。
乡间的泥土松软，不用担心玻璃和钉子，脱了鞋就踩吧。
小溪里，鱼虾悬浮在水中，只需要一把勺子就能将其捕获，带回家里偷偷起锅烧油，炸得金黄酥脆，吃得满口生香。
水泥路很窄，经常有地雷似的牛粪，路上一天才有一班车通往庐阳，孩子们就这么躺在上面，数天上的飞机，数桥上飞驰而过的火车。
高大的樟树林下，松鼠在树下乘凉，时刻警惕着顽皮的孩子把他们抓进笼子做宠物。
母亲每个月会来看他一次，带来城里的零食和玩具，吃着比冻米糖香甜百倍的奶糖，摆弄着比松鼠有趣百倍的高达，周川开始向往城里的生活。
然而，城里的生活喜忧参半，周川想要的玩具零食得到了，但是却没有了自由。
每天放学后的作业都像小山丘一样多，没有个两三个小时根本写不完，更别说周川本身就是从乡间小学出来的，进度跟不上一度让母亲很苦恼。然而等到六年级时，他终于能稍微跟上一点了，这也让他的母亲接收到了错误的信号：她决定揠苗助长......
到了重点班后，周川不喜欢班主任周毅国，考试没考好，要被他当着全班的面训斥，还要被罚额外的作业，每天晚上11点前睡觉成了一种奢侈。除了繁重的作业，老周还会经常给同学们灌输学习的重要性，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的说法听上去像是在说：不会读书的人，前途一片黑暗。
他不喜欢同学们，他们都是势利眼，跟随老周的步伐，不同成绩段的形成圈子。自己没什么朋友，唯一对自己展示过善意的，是林致逸，但感觉他也只是可怜自己，二人没有丝毫友谊可言。说到底，周川和天才们的差距是天赋上的，是难以弥补的，只是他为了不辜负母亲，才选择了坚持。
当然了，校园生活还是有他喜欢的地方的：他喜欢帮着班级出黑板报，花花绿绿的色彩让他能暂时回到乡间，让他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小憩一会儿。画画还能帮他赢得荣誉和同学老师们的尊重。连平时不怎么和他说话的同学们也会来夸赞他。
对了，他也有喜欢的女生......
母亲的期待像一根缰绳，以爱之名束缚了自由。即使一次次失败，母亲也会鼓励周川坚持下去，她好像始终坚信自己的儿子是那些天才们中的一员。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他铤而走险选择了作弊。后果却比他想象中的严重，那也是母亲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哭......
“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了，玩具，零食......你喜欢画画，妈妈甚至还托人从日本代购了勾勒笔。”
“你考试考砸了，妈妈也没说过你，只希望你有一天能主动地、认真地学习，我们不比别人差。”
“可你不能作弊啊，乖乖，你知道妈妈的工作的，你作弊妈妈在单位也会受影响......”
周川有些抑郁，寒假，母亲带着他回了乡下，熟悉的环境让他很快恢复了精神，他试探着问道母亲自己能否转学回来？
“你不比别人差，妈妈相信你。”
母亲的眼神慈爱而坚定。
开学后的第一次测试，周川没作弊，也没及格，老周勃然大怒，还是在课堂上批评了他。周川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去下面班开开心心不好吗？”这是催他换一个适合他的环境呢。一面是母亲的期待，一面是班主任的建议，周川感觉自己像活在两个齿轮中间，被期望和规训挤压碾碎......
他现在终于懂了爷爷奶奶的意思，他不想吃城里的零食，玩城里的玩具了，再好的东西他也不想要了，他只想回到乡间做一只松鼠。
可惜他已经在笼子里了......
考试前，林致逸拒绝了王梓文的作弊，王梓文的泪眼让他有些难受。
考完了试，他看到林致逸和他的女友一起出了教室，柳欣嫣看上去有些面红耳赤，林致逸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周川知道，二人就是这样，也许会有争吵，但过几天又会和好，有的时候他挺羡慕林致逸的，有的时候他又觉得林致逸也不容易，少年的心事总是一团乱麻......
周川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微笑着问他。
“今天考的怎么样啊，宝贝。”
“妈，别叫我......”
“哦哦，妈妈忘记了......川川长大了。”
“我考得......”
看到母亲希冀的眼神，周川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尽力了。”他如实说道。
“尽力可不行，川川你在最好的班，要学你那些好同学，还要发掘自己的潜能，不逼自己一下，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可我真的好累，妈妈。
“我知道你恨妈妈，小时候一直没把你带在身边，而是送到爷爷奶奶那里养。但妈妈也有苦衷，现在妈妈只希望能用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去关心爱护你，把你培养成才。”
可我不喜欢读书和考试。
“你知道妈妈的工作，你考得好，妈妈在单位也能有话语权......教得好自己的孩子，才能管理好市里那么多的学校。”
这才是您的目的吧......
“中午休息二十分钟，然后妈妈陪你一起复习看书好不好？”
我可以说不吗？
“好。”
“真乖~再喝碗牛肉汤吧，妈妈煲了三个小时呢，你现在长身体，一定要多吃。”
我想吃冻米糖，吃炸小鱼，不想吃这些了，妈妈。
“一定要对得起妈妈哦，单位那么远，我每天还要回家给你做饭洗衣服......”
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你知道吗？我单位有一个姓汪的，你叫叔叔，他的儿子和你是同学。我可听说人家这次考试又是......”
唉......
碗里的汤有些凉了，周川的食欲也没了。
他又想起了爷爷那句：再好吃的东西，也要看自己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