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无底潭(1/1)
张钱一头雾水:“关柴房?何时发生的事?”
张钱掌管着宴会的酒品蔬果,从昨夜忙到现在,连三院都未归,也未曾注意院中少了个人。
迎春来不及解释,她意识到大事不妙,一面派人去柴房查看风铃的情况,一面派人去寻沈鸢。
与此同时,沈鸢已经按那通信人的意思到了一片绿茵茵的草地处。
风铃被关押在柴房,又怎会约她在此处相见?此事必有蹊跷,她倒要瞧瞧,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故弄玄虚。
正想着,一股强烈的力量突然自后背升起。
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
说是迟,那时快,沈鸢未曾反应过来,身体便重重地往前倒,竟掉入了虚掩在草丛之中的深潭里。
仿佛是一场空气都不曾流动的慢镜头,她感到自己正在沉沉地向下坠。
那潭很小,比井口稍微大些,黝黑暗邃,深不见底。
扑通一声!
迎春领着一群丫头婆子循着声音赶到的时候,现场空无一人。
事发得突然,迎春走近瞧了一眼那深潭,冲着家丁怒斥道:“这无底潭的盖子是谁掀开的?”
旁边那家丁立马跪地:“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
无底潭原是府中为了处置失德妇女,端正风俗而设的一种名为“沉潭”的刑罚而特地挖的。
失德妇女通常被缚住手脚,塞进竹制的笼子,坠上重物,沉入水中,此刑罚不仅在水中无法挣扎,痛苦万分,而且,绝无生还的可能。因着忌惮这沉潭酷刑,相府中的妇女、少女、老妪几乎无人敢做出伤风败德之事。沉潭酷刑也成了相府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家法之一。
正因为刑罚严酷,所以对于妇女失贞失德的界定也通常十分严格,不会随意处置。正如沈鸢与庞主管一事,因涉及不贞不洁,大夫人会十分重视地认真审讯,一般不会让人含冤受刑。
迎春气得站不稳,血气快速上涌,怒道:“还愣着干嘛!快命人过来打捞!”
沈鸢落入深潭之后,立马感到一股冰凉的物什流进了鼻腔,本能的生存欲望迫使她张开了嘴,然而,那水像是得了外力加持,变本加厉地灌入了她的七窍之中。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水疯狂挤压,空气被一点一滴地榨干,她无法喘息!
她费力睁开眼睛,深潭之中照不进阳光,四下一片漆黑,恐惧在她的心上蔓延。
窒息、黑暗、失重,仿佛像三只大手,猛烈地将她往下压。
恍惚间,沈鸢仿佛回到了她一头撞死的凤熙殿,支离破碎的泡影在她周围盘旋。
她的眼前竟然幻出那样的景象。
仿佛灵魂已经出鞘,她竟然看到自己的尸体冰凉地躺在大殿之上。
一柄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宝剑如寒冰般刺入赵轻策的胸膛,鲜红的血四溅。
她看到四周的木柱开始瓦解,大殿崩塌,宏伟的宫殿一点一点地变成了废墟。
废渣漂浮在空中,不断地往上涌。
她的身子在坠落,悄无声息地,无人问津地,慢慢地向下坠落。
似乎要坠落至无底的深渊。
“不!不要!”一个男子突然冲过去抱住了她的躯体。
慢慢下坠的躯体在这一瞬间,稳稳地降落到那个男子的怀中。
沈鸢的灵魂也似乎回到了躯体之中。
灌进来的水冲垮了沈鸢的大脑,幻象忽而变得模糊起来,她努力拨开幻象中的层层迷雾,她想要把这个人看清楚。
看不清楚。
模模糊糊的。
她使劲地睁着眼睛,剧烈的疼痛袭来。
她感到眼睛被撕裂,血肉被分离,一股强大的力量穿透了她的眼眸。
她体会到了深入骨髓的剧痛,无法言喻,仿佛她的眼睛正被巨大的石轮缓慢碾压。
随之,被一双巨大的手剜除,鲜血淋漓,流经她的颊。
她痛得缩成了一团,那痛像是剧毒一般侵蚀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被挫骨扬灰。
“鸢儿!鸢儿!”
“沈鸢!”
黑暗之中,她感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似乎拖着沉重的哭腔。
奇迹般的,她眼前忽而铮亮无比,大殿之上的一切又清晰起来。
一个男子正抱着她的身子崩溃地大喊。
黑亮垂直的发散落两肩,细长的黑眸蕴着锋芒,噙着血一般的红雾。
那双宛若黑鹰一般睥睨天下的倨傲的眼,却为她流着泪。
泪珠流经他眼下的泪痣,重重地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手背轻轻动了动,仿若有了知觉,她慢慢地抚上他的脸。
她却摸不到他!
她感到自己的血肉正在一点点融化,噬骨的刺痛穿梭在她的体内。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大哭。
她感到身子被抽空一般地,终于没入黑暗的深渊,缓缓地闭上了眼。
......
大堂之外忽而传来一阵嘈杂,堂上众人纷纷向外看去,
一名家丁抹着额头上的冷汗,快步跑到大夫人跟前,弓下身子,压低声音,道:“启禀大夫人,出、出事了!”
大夫人心上一窒,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有人、有人掉进了无底潭。”
“是谁?”
“三院的婢女......沈、沈鸢......”
大夫人面色一冷,怎么又是她?
说好了不要在请期宴上搞事情,又搞出这些幺蛾子!
“无底潭?不是盖得好好的,怎会掉进去?”大夫人压着怒意。
“小的不知!”
大夫人此时无法脱身,只得烦闷地朝座下望了一圈,奈何座上除了萧行云似乎根本无人能妥善处理此事,她只得无奈地向小厮嘱咐:“既是三院的事,那便转告三少爷,让他去简单处理一下。”
那家丁点头应下,从众人背后小跑到萧行云身边,小声地传话。
萧行云略感诧异,抬头与大夫人对了对眼神,跟随那家丁,暂时离开了大堂。
一路上,家丁简单向他解释了一下情况。
萧行云心中明了了七八分,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他赶到的时候,那家丁还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气喘吁吁地跑。
他看到后院前的空地上聚集了大片人群,有家丁,也有丫鬟婆子,他们将现场堵得几乎水泄不通。
人头在其中晃动,密密麻麻的,像烂肉上长出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