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去哪(1/1)
谭金翠诚实道:“女先生,俺只知舌疾容易转移,却不知其中原因。”
沈鸢想了想,知其然对她们来说已经足够困难了,还想知其所以然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李燕妮仔细思索:“莫非是因为舌本身的原因?舌在口中运动频繁......而且舌上血管极多?”
沈鸢神情愉悦:“不错。”
谭金翠吃惊地看着李燕妮:“俺不知道的事,你如何知道?”
“我阿爸曾经被仇家拔舌,血飚得满脸都是,印象极为深刻。”
谭金翠被吓着了,不说话了。
沈鸢愈加欣慰:“既然说明白了舌疾为何爱转移,那么接下来大家来想想,都会转移到何处呢?”
白衣暗叹沈鸢的聪慧,思虑疾病的转归,便可预言病患的下一步病情,这样,病患便会将此大夫尊为神,俗称神医。
两位农妇打了个照面,剩下的人自然不服输,也主动回答起来。
“无非是就近转移和就远转移咯,”檀州与晋州的州际官孙掌幽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远处不过就是我们日常吸入呼出的肺部,近处嘛,也就是口唇附近咯。”
沈鸢点点头:“说得不错。其他人可还有想法,若是能提出一些有效的想法,我会酌情赏赐——学分。”
“不错,学分每周排行在前三位的,有额外的银两赏赐,银两数额按照学分数算,上不封顶。”语毕,她朝白衣看了一眼:“还请张大人将此笔奖励的支出记在账本花销上。”
白衣起初有一愣,后来一想,反正少主有的是钱,倒也无伤大雅,便妥帖地点了点头。
谭金翠和李燕妮听了,眼中直冒金光。
孙掌幽吹了吹胡子,他对于金钱倒是无所谓,只不过,这小小书院的前三,他必然是要争的,若是连这些乡野村夫都比不过,真叫人笑话。
便道:“舌既分了舌前和舌后,女先生怎一口咬定就是舌前呢?若是舌后的咽疾,也可导致张不了口,不是吗?”
沈鸢轻轻一笑:“孙大人的意思是?”
“舌上有一舌盲孔,自此孔向下直达胸骨切迹的此段位置之上都可生出一囊肿,以横亘在舌管之中的一舌骨为界,我曾有幸见过一次,那囊肿如胡桃般大小,位于颈正中,有时微偏一侧。”
沈鸢不紧不慢:“摸起来如何?”
“质软,周界清晰,与表面皮肤与周围组织都无粘连。”孙掌幽看起来很得意。
“不错,”沈鸢笑了笑,“孙大人果真是观察仔细,总结到位,可,不知孙大人可否观察过得此疾的病人的吞咽情况。”
孙掌幽懵了:“观察这个干啥?”
“位于舌骨以下的囊肿,舌骨体与囊肿之间可能扪得坚韧的索条与舌骨体粘连,故,当病人吞咽或者伸舌的时候,它会随着移动。”
白衣在一旁含笑,这下,算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孙大人一个响亮的耳光,毕竟在医术界,他自己给自己封了一个孙半仙的称号,这等嚣张至极的人,如何能够忍受被一个小姑娘戳了脊梁骨?这口气如何都咽不下。
孙大人清了清嗓子:“咳咳,你说这个,我自然知道,只不过,女先生,我们也不能忽略另外一种情况,对吗?你应当知道,若是这囊肿发生于舌盲孔下部或者前后部,舌根部会肿胀,进而发生吞咽、语言及呼吸障碍,这病程的转归非常符合此时的六道风,若是任其发展,囊肿可经过舌盲孔与口相通,从而继发感染,若是囊肿感染后自行破溃,或者被其它大夫误诊为脓肿行了切开引流,成了舌管瘘......咳咳,扯远了,回到那个问题,退一万步说,我们都没见到这六道风本人,你怎么就确定他吞咽之时,不会有个胡桃大小的囊肿跟着移动呢?如此便草率地将这咽疾排除在外,未免太武断?”
沈鸢当然知道,他说这一串疾病的转归是在卖书袋,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考虑周到和在这方面的专业,不过,这正中沈鸢下怀。
“孙大人此意,也就是说,咽疾的可能性更大,即是说有个囊肿,对吗?”
孙掌幽完全不在怕的,他抬了抬眉:“对啊,这毋庸置疑,所以呢,女先生想说什么?”
沈鸢微笑:“可孙大人是否发现了,这囊肿是个肿,倘若真有,民间不会传六道风的嘴张不开,而是传六道风的嘴肿了,毕竟肿是外在的,显然的,张不开嘴是内在的,隐秘的,人们往往会对更明显的症状更注意,对吗?”
屋子里的人一听,纷纷互相点头,表示赞同。
白衣站在门前,望着小女孩,眼中流露出笑意。
孙掌幽一时想不到说什么,他灰溜溜地被人拉了下去。
沈鸢看了众人一眼,笑道:“刚刚不过是道开头菜,现在我们正式进入考核。”
......
夜更深了一些。
沈鸢在小院门口踱来踱去,站了许久,犹豫不决。
那内阁小院的房门离她不远,门半敞着,她若是想进去,甚至不用推门。
这里风景很好,院子也很大,比萧府自由,又比桃县舒服。
可问题在于,浴房就在屋子里,虽是隔着屏风,但终归是不隔音。
她若是贸然进去,若萧行云正在沐浴,岂不是......很危险?
虽然他休养的时间根本不久,但这人已经能跳能走了。
沈鸢端了个茶盏,里面泡的是极其昂贵的大红袍。
再犹豫,这茶就该凉了,到时免不得被孟生葱骂糟蹋他的好茶。
念及此,沈鸢猫着眼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还是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她低着头,秉持着只要能看清脚下的路,那就绝不抬头的理念,径直走到了桌旁,将茶盏小心地放下,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终于完成了任务,于是开始愈加小心地往门口挪步,恨不得能钻地。
萧行云听见身后有动静。先是小心翼翼的推门声,后是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然后是茶盏碰撞的哐啷声,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这人就想走了,不用猜都知道这贼是谁。
他松松垮垮地裹了一件外袍,从屏风背后走出,正看见艰辛走到门边的小沈鸢。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