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个小短文(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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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崇年
太子被贬。
是夜。
长安下了很久的雪,雪花飘落,染尽了整个长安城,尽是素白霜雪,卷着无尽的寒意。
长安的百姓因为这股寒意,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街头萧瑟,人迹踪灭。
太子慕初雪一身单薄的青袍,青丝散乱,倒在长安街头的雪堆上,他的衣袍沾着点点的血迹,最后也把自己身下的白雪也染红了,像冬日绽放的梅花。
从皇宫的这段路程,已经使他精疲力尽,望着通往皇宫那段黑漆漆的路,他不知护着他逃出来的侍卫,生死如何。追杀他的人何时追上来,也许他会死在长安冬天的这个夜晚。
冰冷刺骨的寒意传遍了慕初雪的四肢百骸,他的身体顿时冻得僵硬,连血液的流动都缓了,动弹不得。
雪下的越发急切,落到慕初雪温雅俊美却无比苍白的脸上。他仰看着从天上飘落的雪花,这会竟然不是想着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想,这长安的雪确实美得很,只可惜,未免太冷了一些。
人们只知太子被贬,却不知这是宫廷的阴谋,他从小深谙这些阴谋,只知在深宫中,真心比草还贱,在深宫中论真心,你在皇权斗争中注定是牺牲的一方。
所以,他从小便与他们斗,与父皇斗,与兄弟姐妹斗,与后宫的妃子斗。父皇不是父皇,兄弟不是兄弟,母后不再是母后,是敌人,是竞争者。
他小心翼翼地与他们斗着,登了这太子之位,也坐了些许年。
最终还是惨败了,他没有斗过皇后,那个从小就教他识字,教他谋略的女人,没有一点真心,为了给她的孩子开路,拿他当抛砖石。
陷害他淫乱后宫,父皇生性多疑,最是厌恶这种行为。你连朕的妃子都敢想,那这皇位是不是也有几分肖想?他都可以想象父皇心里的想法。
明着是废除他的太子之位,暗地里却对他起了杀心。他的父皇就是这样,哪里有什么父子情分,眼里尽是那皇权。
起初,慕初雪因为是前皇后遗留下来的皇子,母后的母族衰落,因着对那个坐在皇位上没有什么威胁,现在因为皇后的陷害和挑拨,他那父皇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有了威胁,想要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将他扼杀。
太子落陷,东宫的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能走的,也要偷偷跑掉,另投新主,唯恐自己被他连累,只有他那几个忠心的侍卫带他杀出了重围,逃出了那吃人的皇宫。
只是还没有完,只要他一日没死就不会终结。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就不能不亡。
想来世人只知道长安繁华,落雪静美。又怎知这里人情寒凉,真心难见。
雪还在飘着,望着这落寞的街头。慕初雪勾唇一笑满是讽刺,想来他这是要做史上第一个暴尸街头的太子,也真够窝囊。
慕初雪闭了闭眼,想,这长安的雪,也应该停一停了。
2
正打算静静死去的慕初雪被一个震惊的声音叫的重新睁开了双眼。
“呀,这里怎么有个人,你你…流血了,你还活着吗,我可救不了死人。”
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声,像黄鹂鸟的叫声一样,让人想到明媚的春光,全然不见冬日的萧瑟。
慕初雪不得不重新睁开双眼,一睁眼便对上少女那双如黑耀石般闪亮的双眼,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子,不知怎么照进了他的心底,暖了这一季的寒冬。
月光从天上如同水银一般飞泻而下。
少女背着一个竹筐,戴着一个用熊皮制作的帽子,粽色的熊毛在雪中飞动,黑发从帽子里泄出,在寒风中飞扬,衬得她小脸娇小,脸蛋被寒风吹得红红的,鼻翼小巧精致,红唇娇艳。
她上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厚厚腰子,青色的裙摆透着鲜花,脚踏着黑色的棉靴。
苏凉凉见他还活着,不由地亮了亮双眼,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慕初雪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朝她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
苏凉凉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竹筐,如果要把他背回去,她就不能要竹筐。那一筐子的药草可是她老早摸黑上山采的,要就是扔了,她一定心疼地流血。
但…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苏凉凉想,要不然现把药草埋在雪堆里,等她把他背回去,再回来挖。
苏凉凉想自己果然聪明,什么都难不倒她。
她埋完竹筐后,拍拍手中的白雪,竟然一口气将慕初雪背了起来。
慕初雪暗暗吃惊这个女子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慕初雪浑身没有什么力气,又受了重伤,只能趴在女子的后背上。
女子的后背虽然纤细,但挺拔有力,背着他毫不含糊。慕初雪笑了笑,没有想到,他一介太子,竟然要靠一个女子背着。
苏凉凉背着他,脚一深一浅的踩在白雪中,一路走下来,在雪中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苏凉凉一边走着,嘴巴也不闲着,跟慕初雪聊天。
“我叫苏凉凉,冰凉如水的凉,你叫什么名字呀。”
慕初雪原本就不是喜欢多言的人,看在这个女子救了他的份上,只好张了张泛白的起皮的唇,道,“我叫慕初雪。”
慕初雪没有隐瞒自己的姓名,如实告诉了苏凉凉自己的名字。他只想看看,他一个落魄的太子,面前女子会不会想别人一样。
唯恐避他不及。
也不知道她是没有听过太子的名字,还是压根没有把他和太子联想在一起。
只见她感叹,道,“初雪,好美好的名字,冬天的第一场雪,你爹娘一很爱你,才给你起这么美好的名字。”
慕初雪讽刺的勾着唇,什么美好,只不过,他母后在初雪的夜里生下他就死了,皇帝懒得给他想名字,才给他取名初雪。
慕初雪也不打算跟苏凉凉过多解释。靠在她背上,闭上了双眼。
女子的背虽然小,但,对于这个寒冬来说,是慕初雪感受到最为温暖的。
苏凉凉又,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她等了好久,都不见慕初雪回答,回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苏凉凉只好背着他往往家里走去。
3
苏凉凉救了当朝太子,苏凉凉将他背回自己的小房子时,慕初雪已经昏死过去了。苏凉凉每天一碗碗药汤地往屋内端,又日日夜夜的照顾,才把要踏进阎王殿的慕初雪救回来。
也不知道这长安的冬天是怎么回事,一连着几天都是绵绵不断的雪天,下的院落里的白雪堆得有半人高。
慕初雪推开房间的窗户,落在窗台上的积雪随着他推开窗户,扑漱漱的掉落,凌冽的寒风随之扑面而来。
慕初雪穿着素白的里衣,散落的头发被风吹得杨起,他脸上依然是苍白的病态,俊雅的容颜如同雪中之莲,那样令人砰然心动。
只是他打开窗户还没有半响,身后就传来女子微微带着怒气的声音。
“你开什么窗户,是嫌自己病得还不重吗,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发烧,我就把你扔出去,省得浪费我的银两。”
苏凉凉把手中端着的饭菜“啪”的一声放在桌面上,快步走上前,把慕初雪刚刚打开的窗户“啪”的一声关上,美目一竖,气恼地看着他。
慕初雪淡淡的一笑,启唇,道,“无碍,房间气闷,开窗透透气。”
苏凉凉一口拒绝了他,道,“不行!要透气等你好了,吹一天,我都没有意见。”
想来他一个堂堂的东宫太子,生来就是千呼百拥,哪里有人敢违抗他的话。可是,这个苏凉凉,不仅敢违抗他的话,还对他各种强迫。
慕初雪抿了抿唇,想来这就是,在他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见到苏凉凉美目含怒,慕初雪只好顺着她的话说,道,“好,我知道了,等,我病好了再打开,可行?”
苏凉凉见他认错态度端正诚恳,便散了怒气,道,“饭,我给你端来了,你记得吃。”
苏凉凉并非长安人,她家乡遇到了水灾,家里人都死光了,听说长安城繁华,地产物博,容易谋生,她才到长安城,靠着祖传美颜秘方,到青楼勾栏里贩买胭脂,美颜产品谋生,索性生意还不错 在长安买了个小房子,也算安定下来了。
大概一个月过去,慕初雪的身体慢慢的好转,他也不提自己家中事,苏凉凉也不多问,觉得人自然是有些自己不想面对的事,他要想说自然会说,何必揭别人的痛处。
这一天,苏凉凉正在院子里捣药做美颜膏膜,两个穿着麻布的青年闯进来,人手一把剑,目光凶狠地盯着她。
吓得把苏凉凉吓得僵住在原地,握着药的手微微颤抖,嘴巴都不好使了。
“你…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苏凉凉记得自己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两人,更没有得罪过他们。
两个青年正准备拿剑上前,寻问太子在哪里。
“站住。”
垂在房门的布帘被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了慕初雪不显声色的清雅俊颜,一身素白的衣袍,墨玉般的黑眸紧紧地盯着那两个青年人,带着无声的威压。
那两个年轻人顿时站住脚,刚想下跪行礼,慕初雪却向他们传来警告的目光。他们伺候慕初雪多年,自然领会他的意思,收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静静地站着,等待他的命令。
慕初雪收回目光,望向一脸惊恐的苏凉凉,目光顿时变得温和,唇畔勾着温润的笑意,像春光那样和煦,连苏凉凉都看呆了他这幅样子。
“他们是我的家人,可能是来接我,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
苏凉凉从他的笑容中回过神,狐疑地朝那两个青年看去,不明白他的家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像家人。不过那些是慕初雪的家事,她管不着。
意识他说自己要走了,苏凉凉内心有一点空空落落的。不由的在心里嘀咕道,这就要走,好歹吃了那么多饭,花了她这么多钱,也不表示表示。
心里是那么想,表面却,道,“你现在就要走了。”
慕初雪,道,“是,多谢姑娘这几日的照顾。”
苏凉凉更加烦躁,心里舍不得他走,她挥了挥手,道,“走吧走吧,再见。”
苏凉凉这几日照顾他,自然明白他这样的人身分不简单,说不定是什么贵族世家的人,难道她照顾了人家几日,就能削想他。
他们应该是两路人来着。
慕初雪包拳朝她施了一礼,勾唇,道,“姑娘的恩情,来日必定相报。”
然后,转身随那两个青年踏出了院子。苏凉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她才惊觉。
这雪停了,初阳露出温热的芒光。
4
慕初雪走后,苏凉凉又恢复了自己忙碌的生活,忙着上山采药,忙着制作药膏,忙着销售,忙着一日三餐。太阳一日一日的升起,日子在兜兜地转转。
虽然,苏凉凉总是时不时想起慕初雪,但是日子就怎么转着,她想,总有一天,她也许在忙碌中忘了慕初雪。
可惜就在苏凉凉打算就这么忘了慕初雪,没有想到,他又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苏凉凉卖完自己制做的药膏后,回到家,发现一向清冷的回家路段竟然聚满了人,还一直延伸到她家内,苏凉凉以为自己的家出了什么事,忙小跑上前,发现,一路的喜庆,就像有人成亲一样。
一箱一箱的珠宝,红段子鲜红摇曳,甚至有人吹着唢呐,人声嚣闹。
看得苏凉凉更加疑惑了,谁家成亲成到了她家门口。
苏凉凉挤着人群进了自己的家,却惊的呆在原地。
只见,慕初雪坐在她家的院落里,一身红色的新郎袍,头顶戴着冠玉,眉目温润,恍若嫡仙。他身后站着两个穿着黑袍的青年人,正是那日找他的人。
见到苏凉凉到来,慕初雪起身,叫她叫得格外亲热,道,“凉凉。”
苏凉凉一时脑子转的格外缓慢,道,“你…你是在干什么?”
慕初雪,道,“承蒙凉凉昨日的恩情,莫敢相忘,如今特来报恩,带着全部身家,以身相许,入赘凉凉。”
苏凉凉被那“以身相许”、“入”赘的字眼劈得外焦里嫩,忙拉着他到一旁的角落,道,“你在开什么玩笑,哪有你怎么报恩的,快把东西收回去。”
入赘什么的,对男人来说是一件耻辱的事,他竟然还这么大张其鼓,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的。
慕初雪只是用认真的双眼看着她,道,“你不想要吗?”
苏凉凉看着他那对好看的墨玉般的眼睛,张了张口,一是发不出声音。
她不想要吗,她想要嫁给他吗?平静的心脏随着她的想法疯狂地跳动起来。
如果能嫁给他,她想。
苏凉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慕初雪。
是在初见时,他倒在雪地上的惊艳,还是在相处的过程,还是在他走后在日夜中产生的情愫,苏凉凉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她的心被他搅乱了。
慕初雪微微一笑,伸手拉过苏凉凉的手,俯身对她轻声,道,“凉凉,嫁给我好吗?”
苏凉凉望着他幽的瞳孔,像是含着细碎的光子,慢慢地把她卷了进去,自此,她便如同飞蛾一般,哪怕前面是地狱的焰火,她也会飞扑下去。
5
成亲后,一晃三年而过,三年来,苏凉凉总觉得一切都过太不真实。慕初雪真得入赘给她,直接在她这里住下了。一开始,苏凉凉觉得他是一个贵族,怎么能在她这里忍受这一切。
她将想法告诉慕初雪时,慕初雪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是什么贵族,只是一名商人,来长安做的生意,只是遭遇了贼人,恰好被你所救。”
慕初雪的话中其实有许多漏洞,苏凉凉总是下意识的相信他,并且坚信不疑。
慕初雪总是无条件的支持她所做的一切,甚至还为她开了一家姻脂铺子,她再也不用每天东跑西跑,在铺子里就好了,也不像别的男人一样,觉得她整日抛头露面是伤风败俗的。
慕初雪一度让苏凉凉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和自己度过一生的良人。
苏凉凉从铺子里回到家,只见慕初雪一身雪白的衣袍,站在院子里精心摆弄他种植的花草,黑发长束,发丝随着风扫过他凌角分明的雅颜,他姿势优雅,透着一抹与生俱来的贵气,总让苏凉凉觉得他不属于这人间的烟火。
更不应该出现在她身边,慕初雪总是让她觉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她的错觉。
苏凉凉甩了甩头,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明明就站在她前面呀。
苏凉凉轻声轻脚地走到他身后,用手从他身后环住慕初雪的腰,将他抱了个满怀,脸贴在他身后,明知故问,道,“夫君,你在干什么?”
慕初雪并没有因此转过身,也没有做别的动作,任她抱着,手里依旧摆弄着手中的花朵,花朵娇艳,被他的细指微微一用力,掉下了几片花瓣。
慕初雪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道,“你都忙完了,今天回来有些早。”
苏凉凉微微地厥着红唇,道,“你倒好,整日在院中摆花弄草,我今日回得早,你还不满意,你是想让我养你一辈子吗。”
慕初雪转过身,将折下的一枝红色的杜丹插到她发上,目光温润,他轻笑了一声,道,“有何不可,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能一直这样。”
苏凉凉被他的话登时弄红了双颊,一拳砸在他胸口前,娇嗔,道,“哪里有像你这样的。”
慕初雪握住她的粉拳,难得有兴致想调笑她一两句,道,“别人都说金屋藏娇,凉凉是不满意我了?”
苏凉凉顿时被他逗得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好道,“好了,你可别说了,就怕我这小屋容不下你这大佛。”
慕初雪拉着她在一旁榕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苏凉凉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道,“我有一个想法,我们靠着铺子也经营也有了一笔不小的收入,我想离开长安。”
慕初雪原本端着茶杯子喝茶,听到她这话,端茶杯的手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思绪,又被他很好的掩盖住了。
慕初雪将茶杯放到唇边,似是无意的问,道,“为什么想离开长安。”
苏凉凉,道,“因为长安不是我的家啊,我想回我家乡去,不知道我家乡变成什么样了,听说日渐繁华起来了。你不想去我家乡去看看吗?”
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望着慕初雪,慕初雪在她的目光下只能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想去。”眼底却是一抹精光一闪而过,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苏凉凉听到他的话,她兴奋的跳起来,搂住他的后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说完甜甜的笑了。全然看不见慕初雪脸上的表情不在此处。
苏凉凉继续对他说着对未来的勾勒,道,“去我的家乡,我们去那买一座房子,在那里种上你喜爱的花草,然后,我们可以去那里开铺子,买几只羊,无聊的时候,我们就去放羊,好不好。”
苏凉凉趴在慕初雪的肩头,轻声地说着,像极了一首催眠曲,把慕初雪也拉进了那无数美好的想像。
慕初雪微微怔了怔神色,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将她抱住,只见他轻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6
苏凉凉收拾好铺子,又亲自吩咐店里的伙计好一切,望着渐渐落下的黑幕,她想起了慕初雪的身影,一想到多天以后,他会同自己回乡,苏凉凉露出了辛福的笑容。
店里的伙计见到老板娘这幅样子,忙,道,“凉凉姐,这是在思春呢,没有心思在这,凉凉姐,你快回家吧,这里交给我吧。”
苏凉凉假意瞪了他一眼,装怒,道,“就你这张嘴会说话,小心我扣你工钱。”苏凉凉收起佯怒的表情,道,“那这里就交给你,我就先走了。”
苏凉凉离开脂胭铺子,刚拐进回家的黑胡同,突然被人用白手绢捂住鼻孔,还没等反应过来,苏凉凉已经被手绢刺鼻的味道迷晕了。
苏凉凉迷迷糊糊间听见到一个女子气愤的声音,道,“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此时不反,哪里还有比这时更好的时机。别告诉我,你对她上心了。”
旋即苏凉凉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道,“我自有打算,用不着你担心。”声音冷冷清清,与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是慕初雪的声音,他在和谁说话?在说什么?
苏凉凉极力想睁开双眼,看看是不是慕初雪,可是眼皮却格外的沉重,她勉强微睁开一条缝隙,只能见到一抹白白的影子。她想开口叫慕初雪的名字,却发不出声。
眼皮一沉,再次闭上眼睛,却仍然听得见他们的对话。
“我不喜欢别人决定我的事。”慕初雪淡淡地对女子说到。
女子气极了,道,“好,好,我不管你,你要想好了,你多年来的蛰伏,忍让,和谋划,别让它崩溃一尽,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别让一颗棋子毁了你的天下大业。”
女子甩着衣袍离去。
苏凉凉半夜惊醒,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别人绑架,她一如既往地睡这慕初雪身旁,就好像,她只是做了一场梦。
苏凉凉醒了之后慕初雪也随之而醒,见到她一副大汗淋漓的样子,伸手用衣袖擦了擦她的额角,轻声问,道,“做恶梦了吗?”
苏凉凉猛得抱住他,从他身上找到熟悉的温度,她,不安的心才停下来。慕初雪抱着她,柔声,道,“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他温柔的声音与她梦里他的冷漠拉开了距离,她肯定是做了恶梦了,他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把她当做棋子。
慕初雪重新为她盖好被子,道,“睡吧,我会一直在陪你。”
苏凉凉躺在他怀中想,她还是尽早离开长安吧,总感觉再不离开,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慕初雪看着苏凉凉的睡颜,漆黑的眼眸绽放着芒光,他用手抚上她的额头,划过她的鼻尖,最后按在她唇间,慕初雪的眼眸微闪,光芒暗了下来,似是极度的不舍。
不过,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原来他还是舍得的,牺牲一个她,换来他的天下。
慕初雪勾着唇,微微讥讽。他躺在苏凉凉身边,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睡吧,也许,这是我们两的最后一夜,往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日子了。
7
苏凉凉睡醒后,慕初雪已经起床了,床铺上只有她一个人,她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床铺,带着十足的凉意,显然,他离去很久了。
苏凉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穿好衣服,推开房门,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金灿灿的光芒让她不禁微眯起双眼。
苏凉凉扫了庭院一眼,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看到慕初雪的身影,苏凉凉的表情顿了顿。
“初雪。”苏凉凉叫了慕初雪一声,清晨的院落带着几分凉意,空荡荡的院落一点声音也没有,苏凉凉莫名地觉得有几分凄清。
苏凉凉打了个寒颤,想着他应该是出门了。他也不能总呆在家,可能出去逛逛去了吧。苏凉凉极力安慰自己内心的不安。
苏凉凉总觉得自己最近总是有些胡思乱想,还做了那样的梦,太荒唐了,她要让自己忙起来。
苏凉凉换好衣服后,就出门往铺子里走,一路上,百姓总是在议论着什么,好像二皇子要叛变,而失踪多年的太子突然举兵回朝,打破了皇后多年的阴谋,以及皇上卧病在床,是由于皇后下和二皇子下毒。
总之一大堆关于朝野的议论,说,太子可能要称帝了。
苏凉凉没往心里去,什么皇帝宫变,跟她这些小百姓有什么关系,她只要关心好自己的油米柴盐就行了。
反正,盛世也是活,乱世也是活,只不过乱世活着艰苦些。而她苏凉凉历经亲人离世,背井离乡,颠簸生活,什么苦难已经打不倒她了。
而她很快就要和慕初雪离开长安,这里的一切跟她也没有多大的联系。
苏凉凉想先去铺子里把这些年经营的钱两算明白,再取出来当做回家的盘缠。
苏凉凉满怀着对未来生活美好期待踏入铺子,铺子里只有阿铁一个伙计,应该还有两个,那是慕初雪与她成亲时带来的两人,说是他的远房亲戚,可以让他们在铺子里搭把手。
阿铁正在干活,见到苏凉凉走进来,笑着和苏凉凉打了个招呼,道,“凉凉姐,来得这么早。”
苏凉凉打量了铺子一圈,没有见到那两个人,问阿铁,道,“阿忠,阿成去哪里了,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们。”
阿铁也露出疑惑,道,“不知道,平时,他们来的挺早的,今日没见到,我还以为凉凉姐给他们放假了。”
苏凉凉一听到阿忠,阿成没来。心里不安更重了,她只好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朝阿铁笑了笑,道,“嗯,铺子里的账本在哪里,拿来给我看看。”
阿铁应了声,转身去拿账本,问,道,“凉凉姐,你怎么突然要看账本。”
一听到阿铁的话,苏凉凉顿时洋溢起一抺幸福的笑意,道,“我想要和我夫君离开长安,所以到时候,我会关掉铺子…放心,肯定少不了你的那份。”
见到阿铁一惊讶的样子,苏凉凉忙,道。阿铁将账本交给苏凉凉,挠了挠头,到,“现在离开长安挺好的,现在太子重回朝野,长安少不得一阵血雨兴风。”
苏凉凉接过账本看了起来,苏凉凉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这不像她以往看到的账本,这个账本与很多大的钱庄有大量的金额出入,她一个小小的胭脂铺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
苏凉凉的唇口紧了紧,问,道,“阿铁,你是不是拿错账本了。”
阿铁一口就否认了,“没有啊,阿忠一直拿这个账本,虽然我看不懂,也不至于拿错了吧。”
苏凉凉的指间微微颤抖,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脑海中浮现出慕初雪那青衫微摆,温润如玉的模样。
是慕初雪。
这时有顾客从外面进来,是两个年轻的富家千金,只听见她们,道,“太子慕初雪失踪多年又回来了,肯定有许多女子挤破头也要进东宫,那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皇上还在呢,你就敢说这种话。”
“谁不知皇帝都起不来了,怕什么。”
两个千金相视轻笑了一声。而苏凉凉脑子轰得炸开了,她只听见了慕初雪和太子这两个字眼,她快步走过去,拉着那两位千金中的一位裙摆,道,“你说什么,太子叫慕初雪。”
那千金不屑看了她一眼,道,“太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也不看看你的身份,这家脂胭铺寒碜的很。不去也摆。”
女人甩开苏凉凉握紧的裙摆,衣袖打到她的脸上,苏凉凉怔怔地看着那两个人离去。
阿铁从没有见过苏凉凉这幅失礼的样子,担心地问,道,“凉凉姐,你怎么了。”
苏凉凉问他,道,“是不是天下只有一个慕初雪。”
“是啊”,天下可不就只有一个慕初雪嘛,谁敢和太子重名。
苏凉凉笑了笑,想起那两个女人说得话,她不配叫太子的名讳。呵,她叫了三年的人,怎么突然就叫不得了呢。
8
“太子,在皇城外手刃乱贼,快去看呀!”人群中一阵吆喝,人群也随着那句话向前涌动,苏凉凉的步伐随着人群踉跄地向皇城走去。
慕初雪站在高大威武的城门前,黑压压的士兵排在两侧,他一身绒装,黑甲在他身上折射着寒光,高束的长发,那端是温润尔雅的面容全然不在,面容冰冷如霜,眼眸也不见任何的温度。
与她记忆中,温润如风的笑无法重叠,宛如是两个人,若不是这个人与她的夫君慕初雪长得一模一样,她绝不相信,她面前的人是和她相处三年的慕初雪。
慕初雪手握着长刀,刀刃滴着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上,他脚下踩着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男子显然没有多少气了。
男子望向站在慕初雪身旁的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女子生得让人惊艳,一双凤目,五官精致,红唇娇艳,身姿窈窕。
她的表情和慕初雪如出一辙,冷冷地望着地上的男子,男子的唇口满是鲜血,他张了张口,模糊的,道,“我就…不因该相信你,慕初雪…是个祸害,我就…知道,他一天…不除…我就没什么好下场…”
他还没说完,慕初雪神情冰冷,加重了脚上的力度,男子瞬间噤了声,昏了过去。他吩咐身边的士兵,道,“把他带下去,挂到城墙上。”
微心柔冷冷的望着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二皇子被拖下去,对身旁的慕初雪,道,“你觉不觉的,我们才是一对的,一样的冰冷无情,连枕边人都不放过,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呢,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慕初雪啊。”
听到她的话,慕初雪冰冷的神情有一瞬间松动,不过他又很快冷峻起来,道,“你的废话很多。”
微心柔轻笑了一声,道,“我觉得她会恨死你,女子疯起来,比谁都可怕,你要不要来把她…”
慕初雪已经听不到微心柔的话,他似有所感地转身朝身后看去。只见苏凉凉站在人群中,一双黑目正无波无澜地看着他,在人群中,她身姿娇小,一身粉色的腰裙。
慕初雪握着长刀的手紧了紧,呼吸一滞,他目光冷静的划过苏凉凉,像极了见到一个陌生的人。
慕初雪转过身,道,“走。”
士兵们顿时一阵兵器拖曳声,集合起来往皇城内走去,慕初雪也提着步伐,准备离去。
人群不知为什么静得诡异,苏凉凉扯了扯唇角,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平静地开口,朝慕初雪,道,
“你还回来吗?”还会回家吗?
慕初雪停住脚,没有转过身,风撩起他耳边的碎发,只听到他,道,“不回了。”
随后就随士兵头也不回的提步离去。苏凉凉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出她的生命。
苏凉凉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什么值得她痛彻心扉的事。
他骗她人也好,钱也摆。
她都不曾感到痛心,可是,他这走的每一步,都似乎在狠狠地碾压她的心脏。
真得…真得…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痛过,痛不欲生。苏凉凉握紧拳头,泪水终于从眼里落下,她像发疯的野向慕初雪冲去。
士兵见此,忙举起手中的兵器拦着她,慕初雪就在她面前,她怎么也触碰不到。
“是你,是你,杀了我夫君,你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苏凉凉对着慕初雪歇斯底里,眼里望着浓浓的恨意,士兵见此准备把她拖下去,被慕初雪拦着。
慕初雪走近她,盯着她的双眼,看着泪水在她眼里滚落,眼眸一暗。苏凉凉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容颜,只见他薄唇一勾,一启,道,“是,你的夫君,他死了。”
苏凉凉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看着他再次离去,泪水滴落。
她所认识的那个慕初雪,死了,她的夫君,死了。
9
微心柔一直在旁看着苏凉凉,真是可悲极了。而她比苏凉凉更可悲,因为慕初雪对她更加冰冷而无情。
呵,爱谁不好呢,偏生爱上慕初雪,他可是没有心的。要是谁为他沦落了真心,那就成为他手中可以操控的棋子。
她微心柔,是。苏凉凉,也是。
只不过,她比苏凉凉看得更加明白,所以,她从不在慕初雪身上舍求任何爱意。
微心柔走到苏凉凉面前,弯下腰,红唇微启,道,“呵,你还当他是你温柔的夫君,他可是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在想着怎么利用你。”
苏凉凉听见她的声音,就知道微心柔就是绑架她的那个女人。那么真实的感觉,她为了欺骗自己,一直说是做梦。
苏凉凉不想听见她的话,捂住耳朵。微心柔眼神一冷,道,“你以为你不听,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微心柔抿了抿唇,微垂眼睫,道,“慕初雪真是一个聪明且无情的人。救他,杀他的人,多得数不清,也就你傻,相信他以身相许的报恩。他利用你,一边让皇帝放松对他的谨惕,又利用你开的铺子从我这里输出大量的银两,暗中招兵买马,你又好骗,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信,都不肯怀疑他。”
“女人啊,还是要看明白一些事,否则,也就你这个下场。”
说完,微心柔提着裙摆往皇城走去,苏凉凉看着女人的背影,她抱紧自己,像是无声的安慰。
慕初雪踏进皇帝的寢宫,寢宫里的视线昏暗,空气浮现着几丝药味,慕初雪靠近床榻,伸出长指,掀开帘子,年迈的皇帝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里面,没有多余的力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珠子还在转着。
见到慕初雪,皇帝的眼珠瞪大,显然是愤怒,慕初雪冷冷看着他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没想到,我又回到这里了吧。”
暗色掩盖了慕初雪的面容,只听到慕初雪轻轻地问,道,“父皇,你说,你斗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让你心如甘饴,你在这世上可有在意你的的人。”
旋即,他顿了一下,道,“原本,我也有的,为了你珍贵的,冰冷冷的龙椅,现今,也没了。”
想起,苏凉凉对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声声,道,是他杀了她夫君,确实,他杀了她珍爱夫君。
慕初雪沉默了良久,低声,道,“父皇,比起,你那皇位,我更想当她的夫君。你一定不曾体验过幸福的味道,所以,才认为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是幸福的。”
慕初雪看着皇帝咽气,才慢慢放下帘子。
父皇,做皇帝,他不幸福,也不想要。可是他不要,也有人要他的性命。所以,他即使不想要,也不得不要。
甚至,不惜,抛弃所爱。
10
“听说,你怀孕了,是朕那个二皇弟的。”
三个月后,已成为帝王的慕初雪坐在皇宫的凉亭中,与微心柔下棋,漫不经心的问,道。
微心柔执着白棋的手顿了一下,旋而笑,道,“怎么,觉得他威胁到你,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为你打掉他。”
慕初雪抿唇,道,“不,生下他。”
他将手中的黑棋放到微心柔白棋的对面,一双黑漆漆的双眼没有任何笑意。
微心柔笑容僵了一下,道,“你是什么意思。”
慕初雪玩弄着手中的黑棋,微微勾唇,道,“这皇位也坐过了,比想像中更冰冷,你想不想也坐上一坐。”
一年后,顺德皇帝慕初雪退位,传位给侄子慕双仪,改年号为胜德,由生母微心柔教导。
苏凉凉回到自已的家乡,家乡曾遭受过洪灾,经过人们的努力,日渐繁华。苏凉凉在家乡又开了一家自己经营的脂胭铺。
生意还行,苏凉凉每天活得无欲无求,还给慕初雪立了个牌位,像是报复,又像是怀念,没事就去烧个香。
苏凉凉觉得那人在长安享受着帝王的荣华富贵,指不定有多少宫妃围绕,恐怕早就忘了她这号人。
自从,她离开长安,就没有想过再见到慕初雪。
苏凉凉办完事,回到家,发现家里的门被人打开。进贼了?苏凉凉顺手将扫把拿在手中,偷偷摸摸地进屋,见到那抹背对着她熟悉的青影,身姿挺拔,冷如青松,她愣了愣。
慕初雪
她眼花了吧,他不是皇帝么,怎么出现在这里。
听到动静,慕初雪回头,见到她。宛如回到当夫妻的那三年,朝她柔和的笑了笑。
慕初雪,道,“我从土里爬回来见你了,所以,你能把这东西扔了吗。”
慕初雪指了指摆在大堂的自己的牌位,苏凉凉点着的香还没有烧完,要是放在他做皇帝时,苏凉凉这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苏凉凉吸了吸鼻子,不敢置信的,道,“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慕初雪笑了笑,薄唇轻启,道,“你的夫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