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粮食与麸糠(1/1)
秋点燃了夜色中的蜡烛,一道简单的焰火点亮了房间的光明,秋继续埋头处理手中的文件,萧炎凉还是在打瞌睡,浑身盖得严严实实,暖和的不得了,冬天的被窝简直就是天堂,一觉下去,连起来的勇气都消失殆尽,但是如果无法抵御住寒冷的侵袭,那这简直就是个折磨人的炼狱,萧炎凉就感觉有一丝丝冷风袭进了温暖的怀中,浑身莫名地一哆嗦,双眼睁开,两个差不多大的脑袋同时出现在自己的左右眼中,顿时吓得来了个人仰马翻,自己好不容易窝藏的暖气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萧炎凉也没有先去管那两个人到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先把自己的小暖窝铺好,重新躺了回去,赶紧找到生出刚才的温度,不过,窝了片刻,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看了那两个人,顿时又恼火道:“你俩是没事干嘛,跑这来?”
折离镜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感谢尚书大人给了我们这么好的一个美差,特此来报答大人,来,这是我熬的一碗大补热汤,请你尝尝,暖暖身子。”
萧炎凉一点也看不出对方的诚意在哪,给了个嘲讽的眼色,然后继续闭上眼睛,心想道:“小样,就你还想和我斗?”
折离镜也不急,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对方,一直等一直等,老人觉得他们不走,这房间里就一直是冷的,终于拿起了碗抿了一口,顿时吐了出来泼了自己一身。
折离镜说:“怎么样,萧大人,萧尚书,这个可都是你的杰作啊!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们来之后就好冷,刚想喝口热汤结果却发现比尿都难喝,那是因为你身上棉衣是我从外面灾民手中抢来的,碗里的东西也是原本照科地按着灾民的食材来做的。”
萧炎凉十分恼火道:“你俩是不是疯了,跑这来找死?”
“我看是萧尚书,你疯了,你一个人坐在这好吃好睡着,外面的灾民连今晚如何度过都成了问题,更可恨的是,还有那些蛀虫一直在吸着国家的血,可你却一直置之不理,他们敢如此胆大的妄为行事,与你的懒政有着莫大的联系。”
萧炎凉听完他的话,从原来的恼火情绪中走了出来,甚至还觉得有些开心,说道:“我就说什么事,原来是因为这个特意来把我教训一顿的,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更不是平常人难道连点东西都看不出来吗?也罢,今天我来给你们上一课,省得以后你们内心有芥蒂。”
萧炎凉继续说:“亦或许对于你们做的,相对于那些人来讲,算得了什么,算个货,记个账,跑到灾区助个兴,然后拿着一连串的空头口令到处耀武扬威?我告诉你们,真正地撑起这个国度的人,还是被你们瞧不起的那些人,平平凡凡才是最实在的,才是这个国家的立国根本!如果连这些都看不清,以后如何去为人行事啊?”
折离镜说道:“正因为这个世界平凡的人占据了大多数,所以才会显得我们做的事情才会更有意义,这个世界,人生来在某个程度就是有高低之分的,我从未瞧不起任何人,只是每个人的位置都是不一样的,发挥的作用也就不一样了。现在,我们正在努力维护那些平凡人的生存,只是简单的活下去而已,可是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发放下去的粮食不单单被兑水成了最一碗看不到几粒米的稀饭,甚至是换成了猪都不想吃的麩糠,更可怕的是你们还在这里面掺杂了多少其他东西,大街的他们,怎么都吃不饱,但他们却又不是被活活给饿死的,而是被肚子里消化不了的东西给硬生生地撑死的,在这个大冰冷的雪天里面,你看看我这件衣服,就是从他们身上扯下来的,里面没有一丝温暖,连麻衣都算不是,硬鼓鼓地里面掺杂着全是柳絮与树叶。我看啊,瞧不起他们的,从来就是你们自己,乞丐不单单只会羡慕富翁,还会嫉妒比自己口袋多一分钱的另一个乞丐,他就是想身边所有同行全死了都好,这样他就可以一个人夺取所有人的施舍了。”
“慷慨陈词说完了吗,也罢也罢,该是给你们这些奋青少年们好好地上一课了,小姑娘,也放下你手中的文件,我知道自从他们来后你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页面了,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炎凉,这个名字在我成为尚书之前就已经有了。可惜啊,人们只知道现在的我叫萧炎凉,却没有人知道我之前的名字,对此我很失望、也很乐意去分享,从小我就出生在大河的贫民窟,也就是最人们生活的最底层,你们应该不会想到吧,在世界最富裕的都市中居然还有贫民窟这个地方的出现,所有的光鲜背后都是有阴影的,包括你们白家也是。我的母亲是一个为了填饱肚子而不得不去出卖自己任何一切可以出卖的人,所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也就是人们所谓的野种。在我们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可以精神享受的东西,只有每天为了下一次填饱肚子而时时刻刻的忧愁,其实坦白来讲,这样来说并不准确,那个地方的人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七情六欲,他们连人都谈不上,一具具的行尸走肉,用最原始的欲望驱动着他们麻木的身躯行走着,吃了睡,睡了吃,外面的人可以享受这个过程,我们只有结果。后来,我记得那个时候,好像是要打仗了,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大河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那个时候真得是好苦好苦,到现在我都经常做那个可怕的噩梦,晚上如披了一件冰衣,冷到骨子里都在瑟瑟发抖,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求救的信号,我的母亲紧紧地抱着我、抱着我,第二天,她就这样地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连哭喊的力气都舍不得,毫不犹豫地推开她的尸体,独自一个人,光着小脚丫子,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这时候遇见了在广施救济粮的富人们,饥饿的本能促使着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在那些身高力壮的大人们中我居然挤了过去,我记得我用我那双干巴巴的眼睛盯着对方,那是多么渴望啊,他舀了一碗粥,直接倒在了我的双手上,天太冷了,我都感受不到手上的滚烫,只是像一条狗一样,舔食着手上的残留,哪里还管得着其他啊,那也是我印象中最深刻、也是最美味的一碗粥了。”
一下子说完这些话,萧炎凉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无力了,有些感叹自己终究还是老了啊!接过刚才的那碗汤,一饮而尽,没有之前的任何窘态,说不尽的豪爽,接着说道:“看到没,没有体验过,是说不出其中的辛酸的,你们这些人从未体验过那种感觉,不知道那种滋味,现在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跟我叫嚣器着,你知道外面的那些人还是人吗,他们现在过的生活还不如别人家的一条狗,全凭我,凭我在这里给他们吊着的最后一口气,麸糠怎么了,难道就不能吃了,你们好日子过多了吧,人饿的时候连土都能吃得下去,现在的他们连人都算不上了,还会在乎这些吗?”
折离镜听到他这样说,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他自己在也是从底层活下来的,同样是死里求生,为什么两个人方向会如此大相径庭,于是折离镜指着他的鼻子,也不管他的身份,说道:“他们本应该是有粮食可以吃的,哪怕只是一碗兑水的稀饭那也是可以的,朝廷颁发那么多的物资下来,为了就是可以让这个天下少死很多少,多留几条人命下来,可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存在,好的人,他们活不了,坏的人,为了活下去,他们会变得更坏,你在这里玩弄权力的时候,那些人的性命简直在你的手里就是一枚棋子,可见他们在你的眼里,他们估计连畜生都不如了,你这种人,当初是怎过来的,为什么当初没有死,你死了的话,这个世上估计不知道能够多活多少人下来。同样是人,为什么你就这么的不是人?”
我不是人?他们是畜生?哼,他们也配。你知道朝廷派发了多少粮食吗?
十万石,省吃俭用的话,怎么说也能遨过这个冬天。
你个榆木脑袋,朝廷派发,到中途的运输损耗,再到层层阶级的克扣,你知道还有多少吗,到灾民手上的连三成都不足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太过于贪婪,大发国难财
唉哟喂!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刚出来的小白啊!我们是生意人,凡事都要讲究利益为先,那些做生意的赚不了几个钱,连自己都养不活,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做事呢?当官的也是如此,没有高官厚禄谁他妈愿意当这个官啊,你是不是以为,如果人人都和你一样廉正清洁就好了,那就大错特错了,你信不信全和你一样的话,这个国家就像全是贪官时候一样,马上就要瘫痪,过不了多久就要覆灭了。拿不到利益,谁愿意为你卖命,就像现在的你,不高兴,为什么还要给我好脸色,只有把这些人先全部喂饱了,他们才愿意为你做事,你真得见过满城尸首铺满街道,鞋底染红穿越数里而不干的场景吗?听闻多少尸臭斥于人间,飞鸟走兽绕道而行的画面吗?你以为你以前见过的场景是什么?那只是一条河海的细流,最终流入的还是如当前的汪洋大海。
话说回来了,这一次的表现其实都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我想这其中的的确确是有你们的功劳的, 这一次足足有四万五石的粮食,历史以来的最多一次,这四万五的粮食,然后分配给下面这些人,再把这些粮食换成十万石麸糠,到手的不又是十万石粮食嘛。
可这还能叫粮食吗,那是麸糠,那是给猪都未必能吃得下去的东西。
这不又说回来了嘛,外面的那些人已经不能再当成正常人来看待了,你可以把他们看成畜生、家禽,都可以,只要他们能够填饱肚子,能够活下去,成功地熬过这个大冬天,我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就会对我感恩有加,再说了,来年后,他们不就又可以重新做一个人了嘛?这个办法不挺好的吗?我们不这样去做,那应该如何去做呢?我们只能这样去做,我们不得不这样去做!
萧炎凉说得很好,非常好,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的救世主一样,这里的人民都应该感激他的所作所为,他的逻辑似乎看不出什么毛病来,挺合情合理的,但是出发点不一样了,他站在自己所谓的正义,而折离镜代表的则是灾民的利益,每个人都为自己的理念出发,谁对谁错呢?折离镜本来是想继续与其争辩是非的,但是看到了秋使来的眼色,小房间内很安静,一番争吵过后,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唯有那秋在那里继续审批着她手中的方案,审阅地非常认真,批阅地也十分卖力,毛笔在纸张上的转动甚至都产生了丝丝摩擦声,整个房间内就数她最为不安静。主力有事,客人又岂能再强行留下,折离镜和万天成两人走了出去,这一场争辩谁也没有说服谁。外面还在继续飘着小雪,折离镜在担心那些人应该如何存活下去,万天成则是担心折离镜的身体,为他又披上了那件大衣。
折离镜对他翻了个白眼:“把这没用的东西拿掉。”
万天成说:“有总比没有强,而且只是看着,还挺温暖的。”
“有个屁用。”
“萧炎凉那些官僚主义的做法,用来糊弄下面的人其实也还挺不错的。”
“你赞同他的做法?”
“不赞同。”
折离镜将那件从灾区中抢来的大衣扔了回去,他明白了些事情,身处上位久了,已经忘记了之前是因何出发的了。万天成接过那件衣服,抱在自己的怀里,怎么说也是今天唯一的收获,其实他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他虽然不赞同,但也不反对。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躲在门外偷听的林依依,都没有打声招呼,只是简单地看了一眼彼此,最后,各自又回到本职。
只是在他们走的那一晚,秋与萧炎凉做了笔买卖。
秋说道:“我们做笔买卖,做个对赌协议,你投资于我们,我们的回报是我们,赌注也是我们,只要给我们更多的时间,你得到的会远比现在来得多。”
萧炎凉回答道:“只要能为我带来的利益的买卖,我都可以做,跟任何人都可以。”
……
苏晨枫依旧打着那把黄纸伞,尽量将伞往秋那边靠,自己的肩膀上已经有朵朵雪花了,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很认真,低着头,只是为了确保能够看清脚下的路,前面的路自然会有苏晨枫指引,她相信他,所以她问道:“晨枫,你相信我吗?”
“啊,相信你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你相信我吗?”
女生的这句话好赖皮,要说相信吧,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说相信,会显得自己太过于虚伪,要说不相信吧,她到时候肯定会翻脸,质问连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吗?好在苏晨枫并不需要考虑女生的感受,所以他选择说:“我相信你。”
“谢谢”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