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包银(1/1)
高速上,一辆蓝白两色相间的大巴车疾驰而过。
车上,顾清将手里的判决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心绪久久无法平复,低头自语:
“六年...那等我出来不已经是06年了?”
将判决书塞回包内,目光转向车窗外,看着一片片树林倒飞而过,他沉默下来,这个刑期比他当初估计的还要久。
他的内心除了对陈天水的恨意,更多的是无奈与深深的自责,如今沦为高墙内的一名囚徒,他能做的事情又有多少?
“报数!!”一句冷喝声将沉思中顾清惊醒,在他的面前的铁笼栏杆外有两挺黑洞洞的机关枪冷冷地对着自己,三名武警挺拔站立,正冷眼扫过一排排坐在大巴车后面的犯人。
“1!”“2!”“3!”“4!”
大巴车前排和后排之间由一个铁栅栏相隔,前面是负责押送的武警和两挺机关枪,后面是每两人拷在一起的犯人。从第一位开始每排座位的两个犯人将两手中间的手铐抬起,摇了摇,并大声报数,这样的流程在押送的路上一直重复。
冰冷的目光,黑洞洞的枪口,顾清相信这里的犯人只要稍有异动,那两挺机关枪就会毫不犹豫的扫射而来,律法的威严在这一刻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眼前的这一切无时不刻都在提醒着顾清,你只是一名犯人,一个被剥夺了自由与尊严的人,能做的只有服从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大巴车开下高速从海城市郊而过,在一座高墙铁网的红色建筑物面前停了下来。
在声声刺耳的电铃中,一道黑色的闸门缓缓拉开,大巴车开进,闸门关上,两名武警带着两条警犬上车检查过一遍后,第二道闸门才继续开放,一栋栋白色的楼房和操场在顾清的眼前铺展开来。
这就是海城监狱,接下来要囚禁他整整六年的地方。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封闭世界,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地方。随着大巴车一路开来,偌大的监狱内,除了一路上响彻不停的机器声外却连半个犯人都没看见。
也许这就是监狱,看不见的枷锁总是无处不在。自由,在这里是一种渴望,更是一种奢望。
办完交接手续,检查完每个人的身体后,顾清便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入监队生活,也就是两个月思想教育与军事化标准训练。
第一天,入监队的犯人大组长懒洋洋地站在所有新犯面前,用着阴冷低沉地嗓音对每一个新人厉声训斥:
“在这里,就是管教随便在地上画一个圈,让你不准出去,你就是把尿憋死,也不能出去,都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下面的犯人机械式地点着脑袋,顾清感慨,这才是真正的画地为牢。
在这里,监狱愿意花两个月的时间来让每一个犯人明白一个道理,你只有听话才能在这里生存。
服刑的过程分为两种。一是等待判决的看守所,把二三十人关在不足三十平的小房间内,让你失去活动的自由,在漫长的彷徨中煎熬地等待命运的判决。
从入所拘押开始到判决下来,最快的也要在四个月内走完,长的在看守所内等个两三年也都是正常,特别是那些等待枪决的死刑犯,基本每一个都要两年以上。
很多时候顾清都在想,那些死刑犯在枪毙之前经历那种环境和时间,从他们那早已绝望的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态,恐怕那些人的心早就已经死了吧。
第二种就是监狱,这种看似比看守所大很多的地方。但是他却在无形中限制你所有的自由,哪怕是最简单的衣食住行,吃饭,睡觉,洗澡甚至是上厕所你都需要按这里的规矩来,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
在这里除了呼吸外,你做什么都得打报告,这才是真实的坐牢。
当然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递交申诉书,这是目前他能想到最快或者最好的办法,在入监的第三天集训结束后顾清敲开了中队办公室的门,大声报告过后他便走了进去。
“你要写申诉书?”
正在忙碌的中队管教听到顾清的要求后忽然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报告管教,是的。”顾清点头。
“确定吗?”管教又问了一遍,语气显然已经有些严肃。
“确定。”顾城回答,内心却奇怪:“难道永清帮也已经渗透到监狱里面来了?那监狱方面会不会同意自己写申诉书?”
管教没有再多说什么,拉开抽屉后拿出几张白纸递给了他,同时还附了一份申诉书的范本后,有些冷淡地交代道:“照着这个范本写,写好后递交给我,有答复了这边会给你。”
顾清虽然对管教的态度疑惑,回到宿舍内,他很快就把自己在看守所时提前想好的东西写下。
负责队内训练工作的犯人组长走了过来,随口问道:“听说你要写申诉书?”
“对,不过刚刚管教的态度有些奇怪,难道这个不能写吗?”因为入监队内犯人都是新人,他们无法解答顾清内心的疑问,而眼前这个关了好几年的组长肯定知道原因。
“奇怪?”组长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墙上的那一排醒目的白字标语。
“认罪悔罪,积极改造,早日新生。这个有什么问题?”顾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
“你写申诉书不就是不认罪,不悔罪咯,不服从法院的判决,那积极改造,早日新生不就是空谈?”组长笑着反问道。
“难道我还不能写申诉书乐?”顾清依旧还是有些听不明白,如果不能写那干嘛管教还给自己范本和纸张?
“写是肯定能写,这是每个犯人的权利。”组长将顾清写好的申诉书拿起,随意看了一眼:“但是在你申诉的这段时间你是不能减刑,也无法获得劳动积分,你想清楚了吗?”
这些平淡的话,在顾清听来却如惊雷作响,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永清帮的人在背后搞的鬼。
原来是自己如果申诉的话就等于放弃了减刑的权利,那如果申诉没有结果,自己是不是要把这六年坐满?要知道哪怕再差劲的犯人,六年刑期起码也能减刑一年。
呆了足足好一会,顾清才回过神来,惊疑不定地问道:“那不等于自己不能减刑了?”
“还不止。”组长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起码生产中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还有其他的坏处,以后你就明白了。”说完组长便吹起口哨,继续在号房外游荡去了。
“申诉就等于放弃减刑?”顾清直接愣住了,这样的取舍的代价也太大了。他知道一个流程走完起码要一两年,而且很大概率不是自己所期望的结果。
“难道我要这样放弃?”顾清的内心不断地反复权衡,他清楚现在自身的情况并没有给申诉留下太多有利的条件。
“不行!”思考良久,顾清一拳就砸在墙壁上,他目光一沉,坚定地说道:“我不能这样放弃!再怎么样我也得试一试!”
最终他还是拿起笔将申诉书写完,又在管教幽幽的目光中交给了他,随后大步迈出中队办公室。
两个月后,顾清的入监队集训生活也宣告结束。这天在操场上集中点名后,他便跟随自己所被分配到中队犯人组长去往四大队三中队所在的监区。
“你是哪里的?”路上,中队的陈姓小组长问道。
“这里真大。”顾清环顾四周一圈后,人有些恍惚,与狭小的看守所号房相比,监狱确实大了非常多,起码对他来说不再是那么狭小压抑。
“你?哪里的?”小组长回头,看见顾清出神,又问了一遍,这种情况他早已见怪不怪,基本每一个第一次来到监狱的犯人都会这样。
“不好意思,这里确实和看守所太过不同。”顾清道了声抱歉,回道:“丰南的。”
“丰南?”陈组长意外的多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但是我听你的口音好像没有丰南那边的味道?”
顾清笑了一下,回道:“我自小就在外面闯荡,所以就没那么重的口音了,丰南人在监狱里有什么特殊吗?”
“好地方,应该说你说生对了地方。”
陈组长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还给了他一个善意的微笑,对于其他却没有过多的解释,这反而让顾清有些莫名其妙起来,难道这里面是丰南人说了算不成?
“进了中队里面,以后估计你很难有机会出来了,趁现在多看看吧。”陈组长指了指周围,他告诉顾清绝大部分犯人的服刑生涯很少能走出所属的中队一步。
走了一段距离后,陈组长就把顾清从一到小铁门内带了进去,打开铁门一条小径直直而来,两旁种满各种绿植,鸟语花香,头顶的悬了几条绳索上面挂满了葫芦和丝瓜,无论顾清怎么看都无法跟想象中的监狱联想到一起。
“别奇怪,整个监狱也就我们十三队和十四队有这个环境,别人都羡慕不来,走吧。”走在前面的陈组长很是得意地顾清介绍道,眼前的这些都是他和中队里的犯人一起努力造就的。
“很不错。”顾清由衷地说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坐牢,对他来说也许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你先去监舍门口等我下,我先去值班管教那把你的资料交接下。”陈组长指着前面的监舍,说道。
“好。”顾清点头,轻松向前走去,刚到监舍门口他又看见了一座假山鱼池,小小的池子里几尾金鱼活泼灵动,很是自在的游来游去,他不由得蹲了下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去逗弄。
也正是这时,中队外面的铁门被一群人气势汹汹的推开,几个大大的嗓门对着里面吼了起来:
“谁是顾清?!谁他妈的是顾清?”
“顾清在哪里,叫他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