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墙根儿抬杠涨知识 六爷一语中要害(1/1)
到了三月下旬的东北,气温已经稍有回暖,白天的时候能达到零上了,但夜里还在零下十度左右。
这天下午,天气格外的好,墙根处向阳位置,地上的雪竟有些开始融化,房檐上也滴答滴答的滴着雪水。万龙忙完了鹿场那边,回到前院跟小芸说:“我去街(gai)里溜达一圈儿,晚上回来咱涮羊肉吧!”小芸正坐在沙发上绣着缝纫机罩儿,她一听又要涮羊肉,笑着说:“好啊!那我跟你一起去,我上合社买点儿挂面,涮完肉在锅子里下点儿面条,再放点调料肯定好吃!”万龙笑道:“走,媳妇你真能鼓捣,这你也能想出来!嗯,估计能好吃!”
俩人开车到了合社门口儿,小芸下车说:“你去吧,我一会儿自己走回去,你也早点儿回去,别打起球来没完没了的。”万龙笑道:“嗯,我四点多就回去,走了!”说完,他一调头,就去了斜对面一百米外的连部。
连部的门口西侧墙根儿,郑连长、老姚、刘排长、董文胜、安江……还有几个机务排的人,有的靠着窗台,晒着太阳,有的蹲在地上,也有的背着手,大家围成一圈儿,正在激烈的辩论着什么!
万龙下了车,也围过去看热闹。大伙儿见万龙来了,都笑呵呵的打了招呼。万龙问道:“咋都搁这儿白呼上了?都不打球了?也不玩麻将了?啥情况?”老姚忙接道:“这不他么场部国电电路检修吗!刚停电了,台球室里黑咕隆咚的,没法打了。棋牌室也走了好几个,趁着停电,去工副业那边也把酿酒设备检修一下,麻将都散局了!”万龙笑着说:“这么好的天儿,搁外面儿吹会牛逼也挺好,刚都呛呛啥呢?这么热闹?”他说着,掏出阿诗玛笑着打了一轮儿。老姚叼着烟说:“这他么都是打球儿赢我的烟!他抽红塔山。”众人大笑。
刘排长跟万龙说道:“这都呛呛半天了,刚郑连长说去年的洛杉矶奥运会,中国拿了十五块金牌,老董说是十四块,俩人犟了半天,我记得也是十五块金牌。你记得不?”万龙一听,想了一想,吸了口烟笑道:“老董你咋给少算一块呢?那块你给收走了?”
董文胜扯着脖子对万龙道:“十四块,你不用犟,女排3:0赢了美国队是最后一块,第十四块,那还有错?老郑记错了,你也记错了!”万龙笑道:“我印象当中,宋世雄天天报数儿,最后闭幕式我记的很清楚,报的金牌总数就是十五块,绝对没错。你别犟了,肯定是你记错了。”他说完,又在脑子里继续回忆着。
俩人的话大伙儿都觉得好像是对的,谁都吃不准了。老郑吸了口烟笑道:“老董你他么大犟种,死犟死犟的,最后一块金牌不是女排拿的,是谁我也忘了,反正还有一块!”
万龙突然想起来了:“跳水!周继红最后一块,你们想吧,没错!”这话一说出来,好几个人都回忆起来了,齐声说没错。
董文胜此时也记起来了,最后一个周继红的跳水金牌!他尴尬的笑着,涨红了脸道:“我他么咋记错了呢?对,是周继红最后一块,那就是十五块,对,那就对了!”这董文胜每次在连部墙根儿辩论,他都是最耀眼的那个,常与人争的面红耳赤。这人要说脑子里有些东西,在这小山村里也算是个见识通达之人,任何事都要较个长短高低,必定要弄明白才肯罢休。若不是这性格,也不会拼着被罚好几千块,生了个老三!但你别说,人家还真有那命,最终真被他搞个儿子出来!
这奥运会的话题刚告一段落,那边联防队的安江又冒出个话题:“前几天新闻里说,咱中国在南极建了个呐啥玩意儿!呐个长城考察站,说南极呐嘎达半年是白天,半年是黑天,你说这是咋回事?还说最低气温能达到零下八九十度,我操!那人咋活呀?”众人面面相觑,连董文胜也没有接话,只是小声问了一句:“半年白天,半年黑天?那是地球上吗?”
这个问题在场的几乎没人能回答。万龙虽说上过高中,但那地理课上学的,地球以23.5度倾角围绕太阳公转形成的极昼和极夜现象,他却无法描述出来,可原理他是懂的。万龙抽了口烟对安江道:“你说的半年白天呐叫极昼,半年黑天呐是极夜,咋形成的我说不出来!你回家点根儿洋蜡,再拿个圆土豆子用筷子穿上,筷子直立,稍微斜一点角度,大概二十多度就行,一个姿势别动,绕着洋蜡转几圈儿,你就知道南极半年黑天咋回事了!”说完,他得意的笑着瞅了瞅安江。这安江听完了,脑瓜子里一团儿乱毛线,眼珠子里面浮现的全是问号儿。
众人都在脑子里想象着一根点燃的蜡烛,一根筷子上穿个土豆儿,绕几圈儿是啥样?但这还是不够具象,脑子根本转不过来,根本转不过来!那董文胜却基本听懂了,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具体轮廓,但这小子没说话,他怕万一说错再漏了怯,心里决定回家试试,搞明白了,哪天再辩这个话题的时候,定要一击致胜。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因为没人弄得明白,算是半流产了,只能作罢。郑连长笑着说安江:“你小子一脑子糨糊,还他么净整这听不明白的,换点别的,整点儿幼儿园级别的!”安江尴尬的笑着嘟囔道:“不懂就问,我有啥错?人家万龙不讲了吗?听不懂是你们笨!嘿嘿!”他边说边用脚趾抠着地上的雪。
这农村百姓,虽是信息闭塞,但求知欲还是很强的,所谓墙根儿辩论,实际就是抬杠长知识。自打有了收音机、电视机,人们长了不少见识。再加上大城市来的知情们,传播了很多当地人不了解的东西,大伙儿也增加了眼界。
郑连长看了看表,对老姚说:“这都三点了,场部总电路检修,国电不定啥时候能来,你赶找电工去发电房,把发电机弄着了热热车,一会儿你们家里媳妇做饭,不能摸着黑呀!还有,让大喇叭喊一下,绝对不许用电炉子,发现了重罚。”老姚得令赶紧跑着去办。
老郑说的发电房,是八连自己的一套柴油发电机组,这套机组平时不用,只有国电出问题停电的时候,才着车发电,供着全连三百多户的照明用电。
连部门前电线杆子上的大喇叭里,响了几声滋啦滋啦的试麦声,随后那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全体职工和家属注意了,大家注意了!下午国电检修,现在用咱自己的柴油机发电。柴油机功率有限,只能供照明用,绝对不允许使用电炉子,抓到谁家肯定重罚,重罚!大伙儿互相转告……
老董脑子里还在想着洋蜡、筷子和土豆儿。他见时间也不早了,便直接回到家里,研究起万龙说的极昼极夜现象。他找来洋蜡和筷子,让他媳妇再帮他找个土豆儿。那土豆儿拿来一看,竟是个又扁又长又歪还分叉儿的畸形,老董气的骂到:“这败家老娘们儿,地球儿长这样你早他么掉下去了!啥也不是!”说完,自己跳进厨房边的地窖里,找了个又大又圆的漂亮土豆子,爬上窖口儿,盖上盖子。
他媳妇一脸懵圈的看着他问:“你到底整啥玩意儿?那么大的土豆子你别给我瞎霍霍!”老董嘿嘿笑道:“我让你看看地球绕着太阳转,南极北极黑半年白半年。”他媳妇更加懵了,不耐烦的道:“听不明白你说啥!晚上吃啥?炖个土豆儿白菜,再弄个木耳炒鸡蛋,行不?”董文胜瞪瞪她道:“又他么土豆儿白菜,换点别的不行啊?”他媳妇白他一眼问:“那换白菜炖土豆儿行吗?”老董没反应过来,一边拿筷子穿着土豆儿一边答道:“行,别太咸了!”等他媳妇转身去了厨房,他才琢磨过来:“嘿嘿!这个败家娘们儿,跟我绕口令呢!”
洋蜡点上了,土豆子也穿好了,董文胜拉上窗帘儿,拎起筷子倾斜了一点角度,开始围着蜡烛慢慢转圈儿……
他发现了新大陆!这三样东西让一个养牛种地的农村人,一下子打开了世界观。他发现他所认知的世界原来是这样运行的,四季寒暑、春夏秋冬、日出日落,这些抽象的概念,突然之间就完全就展现在眼前,竟是如此的清晰。以前只知道春分、夏至、秋分、冬至,至于是怎么来的,什么意思,完全是糊涂的。这下,全搞明白了!他兴奋的跑到厨房,拽着他媳妇过来给她演示。他媳妇手里拿着白菜正在劈菜帮子,看着他神经兮兮的样子,满脸嫌弃的看着他说:“一会孩子回来了,看见你跟跳大神儿似的,还不吓着孩子?赶紧给我收了!”说完,便扭头又回了厨房。
各位看官,您要是没看明白,也回家弄根儿洋蜡,拿筷子穿个大土豆儿,转上几圈儿,保你世界观直接打开,我当年就这么学的!
万龙回到庄园的时候,已经四点半了,天色也暗了下来。他对于今天自己那洋蜡、筷子和土豆的临场发挥,非常得意,觉得自己连如此深奥的问题,都能三言两语解释通透了,心中不觉给自己点了个赞!
工人们都下班了,只有六爷还在给那几头小鹿换窝里的草。涮羊肉自然是喊着六爷一起吃,小芸还给六爷弄了一碟炸花生米,这是六爷的最爱,老爷子牙口很是不错。
这爷儿仨边吃边聊,六爷几杯酒下肚之后,他犹犹豫豫的对万龙说:“万龙,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琢磨好几天了!”万龙一听,放下筷子说道:“六爷你有啥话就说,咱爷俩儿没啥不能说的!”
六爷抿了一口酒,又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说:“咱这一冬天,下了好几十头小鹿,所有胎盘我都给你留着了,那东西值不少钱呢!前几天我把之前那些烘干的,都磨成鹿胎粉了,装在一个大袋子里。我这几天发现,鹿胎粉少了有三分之一,可我不确定是谁拿的,又不能声张,不能换地方。因为我想找出来是谁干的,换了地方就断了。万龙你说这事儿该咋办?”他说完又抿了一口酒,继续又说:“不光是丢了鹿胎粉,那库房里的兽药、注射液也少了。”六爷边说边看着万龙。
万龙听完想了想说:“六爷,这鹿胎盘我估计,他拿走也是给亲戚朋友当补品了。这东西虽然挺值钱,可也没啥正式销路,咱也就是当个补品自己吃或是送人。兽药是不是谁家牲口有毛病拿了回去治牲口?我感觉这人最多也就算贪个小便宜,不见得就是故意要偷。都是一个连的,也没必要弄的太下不来台。”他边说边给六爷点了支烟。
六爷笑着说:“我小时候读私塾,先生念的不好,但道理还是明白一些。你这老板当的太厚道了,会让工人觉得你啥都无所谓,拿你点儿你也不计较,时间久了,便会生异心,其实你是害了他,让他变的更贪心。今天他拿你一点儿鹿胎粉、兽药,你当没看见,明天他就敢扛你两袋子黄豆走,这人心无举啊!万龙,就你给这工钱,让他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去,人得知足!”六爷又看了看小芸,接着问她:“小芸,你说呢?”六爷心里把这事想的太明白了!
小芸一直在认真听,见六爷问了,她忙回道:“六爷说的太对了,人心无举。何况这是两码事儿,鹿场的东西,那还有公家一半儿呢,哪怕一个钉子你要拿走,必须告诉我一声,否则,就是一种偷盗行为。这事儿必须查,查出来这人是谁,看他啥态度,认错态度好,能改就接着用,态度不好,那就不用他。”小芸这番话嘎嘣溜脆,更是直指事情的本质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