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借酒消愁（1/1）

“女方获得马晓晴的抚养权，”随着法官宣布最后的判决，法槌也随之敲下，“现在闭庭。”

马瑞猛然睁开双眼，从梦中惊醒，他一人躺在床上，被子只有一半盖在他身上，剩下一半几乎垂落地面，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五个啤酒瓶，其中一瓶还没喝完，酒从瓶中流出，弄湿一片地板。

“嗝。”马瑞打了个响嗝。他眼神呆滞，目光停留在漆黑的窗户外。

忽然，马瑞的肚子一阵翻腾，他赶紧捂住嘴巴，掀开被子跑进卫生间，匍匐在马桶上，张开嘴巴呕吐，稍微缓和一点后，他按下冲水键，支楞起身子，移步到镜子面前。

马瑞和镜子里的自己四目相对，上下打量一番，用右手去触摸了一下刚长出来的胡渣，眉头逐渐紧锁，眼神中瞬间充满一种厌恶感，他不想再多看一眼，以免增添对自己的厌恶，索性将眼神从镜子移到洗手池，他打开水龙头，双手捧起水送入口中漱了一下口，接着连续捧水将脸打湿，关掉水龙头，他扯下挂在一旁的毛巾将脸擦干，随后他又重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时候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马瑞将毛巾挂好，然后走出了卫生间。

马瑞的房间七零八乱，垃圾随处可见，这才仅仅是他堕落的第四天，出租房却已经脏乱不堪了。

马瑞迈过脚下的垃圾，在一个方便面的箱子面前停了下来，他伸出右手，弯腰下去拿起来一看，里面空空如也，随后被他扔在一边。

他没有去检查冰箱，眼神甚至都没有从它身上扫过，因为他知道冰箱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一如那个被他扔到一边的方便面箱子一般。

马瑞坐在沙发上，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桶装的泡面，里面剩有三分之一的泡面水，却不知是他何时吃剩的，他拿着放在里面的叉子胡乱搅了一搅，随后无趣的靠着沙发。

没有方便面及任何食物支撑马瑞的晚餐，看来今晚他得出去吃了。

“雨停了没有？”马瑞自言自语道。

他走到窗户前，凭借着路灯，他看到雨似乎已经停了，但并没有真的停，而是很细小的雨丝稀稀落落。

南方十一月的冬天本不算太冷，但连续一周下雨就会出现下滑式的温度，马瑞拿起沙发上的大衣穿上，系上扣子，尽量裹紧自己，伸手进口袋，发现里面竟还有一个烟盒，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但只剩两根烟了，他随即点燃一根，接着便出了门。

马瑞走在街上，冷风细雨迎面而来，他甚至都不愿伸出手去夹那根被他抽了三分之二的烟，猛的吸了一口，然后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冒出，他把剩下的烟头吐在地上，随后又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忽然一辆汽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溅起地面的水花，弄湿了马瑞外侧的鞋子和裤脚。

“你他妈的。”马瑞对着驶过的汽车怒骂道。

他下意识环顾一下地面，看到地上有颗小石子，等他把小石子捡起来的时候，汽车已经开远。

“可恶。”马瑞再次怒骂一声。而手里的小石子也被他随意扔回地上。

马瑞在前方一个巷口右拐，走进了一条狭长的胡同，这是他去福永面馆而经常走的一条捷径。

胡同里放着两个垃圾桶，一些垃圾因装满而只能堆放在地上，原本就散发异味的垃圾，此次因雨水的冲刷而更加浓烈，马瑞不得已用手稍微挡住鼻子，缓慢而又小心翼翼的走着，只是为了避开水坑和冲到路中央的垃圾，但由于胡同的灯光微弱，马瑞再小心也免不了走错几步，这让心情不爽的他更加烦躁了。

路过垃圾桶，有两只流浪猫正在垃圾堆里翻找着食物，这两只猫在残羹冷饭面前表现得剑拔弩张，对彼此发出警告的叫声。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的男子迎面冲来，还好马瑞躲闪及时，不然就被他撞到垃圾堆去了，刚想开口骂他，谁料男子在垃圾桶前短暂停留了几秒，将衣服内藏的一个黑色袋子扔进了垃圾桶，并且用凶狠的眼神瞥了一眼马瑞，像是警告他，又像是为了记住他的样貌。

马瑞也被他这凶狠的眼神镇住了，终究没有开口，做完这一切，男子匆匆离去。

“站住！”

一声呐喊在巷子里响起，喊话的是一名警察，很显然，这是在警告灰衣男。

“抓住他。”警察提醒马瑞。

但马瑞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灰衣男马不停蹄的跑出巷口，警察赶紧追上去，只留下马瑞在原地发愣。

“这是什么情况？”马瑞心中一脸疑惑。

肚子发出的叫声把马瑞拉回现实，既然与他无关，也没必要多管闲事，再说，抓犯人是警方的职责，普通人只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了。

“老周，老样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马瑞刚走进福永面馆就说出这句话。

“好，马上就来。”这位在后厨忙碌的约莫四五十岁的矮胖中年男子便是这家福永面馆的老板。

这家面馆开了接近有二十年，虽然味道不错，但由于地处偏僻，能来这里吃面的大部分都是老顾客，马瑞来这里吃面的时间也差不多有十年了。

面馆占地面积不大，里面仅摆有六张桌子，员工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负责收银的女生，另一个便是老板他自己。马瑞看到坐在离门口最近一张桌子上的情侣，他立马放弃了就近原则的想法，径直向最里面的一张靠墙的桌子走去，随后坐下。

“约会就来这吃面，不是福就是祸。”马瑞在心里嘀咕道。

刚经历离婚的马瑞此刻已不再相信爱情，对待爱情，连言语都开始变得尖酸刻薄。

很快，周老板就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香气扑鼻，让饥饿的马瑞忍不住大口朵颐起来。

人呐，在饥饿面前才显得最真实。

几乎对生活丧失信心的马瑞在看到食物时也早已忘记许多难过的事，也难怪那两只流浪猫对彼此针锋相对，还有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的呢。

“老马，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慢点吃，不够还有呢。”周老板看到狼吞虎咽的马瑞，既有些吃惊，又有些想笑。周老板和马瑞相识已久，因此称呼也亲切一些。

“你去忙你的。”马瑞嘴里塞着面也能蹦出一句话来。

那对情侣吃完面离开，老周去把碗拿走，再拿毛巾将桌子擦了一遍，眼看没有客人进来吃面，于是老周便来到马瑞对面坐下。

“现在店里就剩咋俩了，说说吧。”老周察觉到马瑞心里有事。

听到这句话，马瑞稍微抬起眼扫了一下四周，除了在玩手机的收银女生，确实可以说只有他俩了。

“生意这么惨淡，你还管我呢。”马瑞打趣道。

“少废话，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老周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这句话让马瑞脸上略显笑意。

“所以，我这不是来支持你的生意了吗。”马瑞停下吃面，带着笑意的回道。

“最近来的少啊，还以为你不在了呢。”老周调侃道。

“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马瑞反怼道，“什么叫不在了，老子活的好好的呢。”

“是，我说错话了。”老周敷衍道。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周继而严肃的问道。

听到老周这么一问，原本面露笑意的马瑞也顿时沉默了下来。

“能有什么事，”马瑞苦笑着说道，“一些生活的锁事罢了。”

“怎样，和老婆吵架了？”老周咧着嘴问道。老周这人好奇心太重，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吵架，呵呵。”马瑞定睛看着老周，那一副欠揍的表情让马瑞心里很无奈，但还是决定不再躲避他的问题，认真的回了两个字，“离了。”

听到这句话的老周，其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了，意识到自己的固执让马瑞提起伤心事，他万分抱歉。

“抱歉。”老周对马瑞道歉道。

“没事，我又不是因为跟她离婚而难过，”马瑞开始解释自己难过的原因，“都怪那个狗屁法官，不就是有几个小钱而已吗。”

“什么意思？”老周一头雾水。

“女儿的抚养权，我……”马瑞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眼睛有泪水在打转，看得出他是如此深爱他的女儿。

老周听到这里，其内心很明白了，马瑞，丧失了女儿的抚养权。

与此同时，老周心里也是万分感叹，想当初马瑞刚开始和她谈恋爱的时候彼此是如此的深情，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店里吃面，老周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自己年轻时恋爱的身影，只可惜老周的爱人早已病逝许久，每次他们吃完面离开，老周都会将眼神停留在这对恋人身上，默默的祝福他们，并且相信他们彼此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然后便是对自己曾经爱情的悼念。

但如今马瑞离婚已成事实，老周只能重新审视他们的爱情是否正确，或许是正确的，毕竟他们如此深爱过，又或许是错误的，离婚才是他们的最终答案。

不管正确与否，事已至此，身为多年的好友，总不会不闻不问，虽然马瑞并没有跟他提起过要离婚的消息，但那是人家的隐私，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可以理解。想到这，老周也不再追究马瑞半点消息也不跟他透露的这种不够朋友的行为。

“你等着。”老周叮嘱道，随后就起身离开。

马瑞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

只见他走到收银柜前，对着收银员说了几句话，随后收银员离开了岗位，走出了面馆。

马瑞就如此坐在座位上看着，实在想不清楚老周到底想干嘛。

老周吩咐完后，自己则来到冰箱面前，从里面拿出两打瓶装啤酒，拿到桌子上放下来。

“搞什么？”马瑞问道。

“你看你吃饭的样子，”老周坐下来说道，“我让她去买几个熟菜回来，今晚就喝酒吃菜。”

“我身上可没钱咯。”马瑞自我调侃。

“你瞧你说的，”老周完全不在意钱的事，并且伸出手去将他面前的面端走，说道，“面就别吃了。”

“不给我吃完，只剩一口了。”马瑞说道。老周没有理会他。

再次回到座位上，老周将装着啤酒的塑料包装拆开。

“随便喝，不够冰箱还有。”老周将啤酒推到马瑞面前，自己则先拿一瓶打开。

马瑞看到老周如此这般，心里那是一个感动，随即也打开一瓶。

“干。”两人轻微碰了一下杯，随即一饮而下。

“虽然你没有得到抚养权，但你永远是你女儿的亲生父亲，血脉是斩不断的。”老周嘴里蹦出一句看似很有道理的话。

但是马瑞却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他，只能苦笑着应付。

边喝边谈，桌子上很快就出现了两个空瓶子，直到他们喝完第二瓶的时候，收银员才匆匆忙忙提着几袋熟菜回来，随后去拿碗将其倒进碗里去。

“你要不要一起吃？”老周看着收银员，好心的问道。

“不了，老板，您们慢慢吃。”收银员很有礼貌的微笑着回道。说完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去了，但由于还是没客人来，所以也只能继续埋头玩自己的手机。

“吃。”老周说道。

“少喝点，待会有客人来你怎么给人家煮面啊。”马瑞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有点耽误老周做生意了。

“周末没几个人，而且，煮面啥时候不能煮，现在休息，吃个饭，”老周不以为然的说道，随后又看向收银员，提高了声量说，“今晚提前下班，你先回去吧。”

“好的，老板。”收银员听到突如其来的下班消息，内心一阵窃喜。现在才晚上九点半，平常一般都是十点下班，对于兢兢业业的打工人来说，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涨薪和提前下班两种。

看到老周如此对待自己，马瑞内心既感动又愧疚，如果自己还一直为同一件事伤心这么久，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他在心里暗自决定，放纵完今晚，接下来就好好生活，老周那句话说得对，再怎么说自己仍然是她的亲生父亲，虽然不能时刻陪在她身边，但只要她今后健康快乐的长大，就心满意足了。

“今晚不醉不归。”这次由马瑞发话。

“好。”

一时间觥筹交错，菜没吃多少，酒瓶子倒是越来越多，两人的脸色逐渐变得通红，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他们开始远离不开心的话题，试着去谈天论地，谈理想，谈现实，谈一切他们想谈的，今晚是两个中年男子的主场，虽然大小只是一张方桌，却容纳了这偌大的世界所不能容纳的，可以明显看到的是，他们的脸上露出的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