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君心从未似我心（1/1）

轩辕乙从延宁的住处出来，转身去了玉姬那里。

玉姬此时正在后花园赏花。轩辕王宫后花园中的花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花，有些花草生来就带有灵气，又在琼山山顶受仙露多年，很有可能会化成人形，修道成仙。

有一株碧幽草便是如此。

这一株碧幽草生来已久，轩辕王宫初建，它就已然在这里，几百年来不枯不萎，被王族的人视为神草。

碧幽草绿得发亮，犹如青玉，周身又有星星点点的浮叶萦绕，如萤火一般，而之中是一株草茎，梢头挂着桃形的叶子。

玉姬正将集来的晨露朝着碧幽草灌溉下去。

春瑶站在一侧打趣，“兴许娘娘的这株碧幽，说不定哪天就化形了。”她说完便瞥见忽然出现在身侧的轩辕王，刚要出声问安，就被轩辕王挥手拂去。

于是向后退了两步，见玉姬并未发现，索性全身而退了去。

这下站在玉姬身侧的已经换成了轩辕乙。

“哪有这么容易，我们轩辕一族修仙尚要数百年，这只是一株神草……”

“那也是有可能的。”轩辕乙随手接过她手中的玉壶。

玉姬一双美目中透着些许诧异，她往身后瞧了瞧，竟然不见春瑶的身影，他是何时站在自己身侧的？

“王上什么时候来的？”她声音平平，随即往旁边挪了寸步。

自从百年前，轩辕乙提出要送走轩辕延宁的时候，她便对他心生嫌隙，这么多年以来，这嫌隙又因日常生活中的琐琐碎碎不减反增，再因为他忙于朝政，日益增多。

如今只剩下些礼数。

“玉姬，”轩辕乙沉下声音，“延宁已经回来了，你……”

“你还在怪吾？”

玉姬神情淡然，冷冷道：“不敢。”

“臣妾与王上是轩辕的王与王后，相敬如宾才能是天下人的表率。”

“玉姬。”轩辕乙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当初我将他送走，个中缘由你不是不知，如今延宁已经回宫，这些年你对我的怨恨，难道还不能放下吗？”

还真是说得轻巧。

玉姬回眸与他对望。

好像这几百年来都没有好好看过彼此了。

遥想他们二人大婚之时，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与美艳绝伦的少女，整个轩辕上下，天地同庆，山河同奏，转眼间这些年过去，两人的容貌早就不再，玉姬好像变化并不明显，她还是那样美丽，只是相比几百年前的少女，棱角分明了不少，这些年她不苟言笑，整个人更显得清冷，她的眼角连一丝纹路都不甚能看出，可他却因为日夜为国事操劳，鬓边添了不少银丝。

眼前这个曾经与自己许下山盟海誓的少年郎，转眼间就成了两鬓添白的帝王。她眼角没来由地一阵酸涩，

“王上放得下吗？”她问，“又何止单单延宁这一桩事？”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质疑与苦涩。

轩辕乙不忍再看，想要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却被玉姬退后的步伐回绝。他的手僵在半空中，无奈收回。

“春瑶那件事，确实是吾草率了些。”轩辕乙皱着眉。

在轩辕忠璃与轩辕延宁出生后，轩辕延宁被送到琼山镇。春瑶偷偷打探到消息，临摹了那对收养延宁夫妇的样貌，带回宫来给她看。

玉姬为了断绝自己对延宁的思念便立即撕毁了那张画。

可后来，轩辕乙发觉春瑶偷偷将消息透露给玉姬，便趁着与丘那国交好之际，将春瑶以妻妹的身份送去丘那联姻。

那时她身边就只有春瑶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却偏偏让春瑶去山海之外的丘那。

丘那的王以求长生出名，最初来轩辕寻找异宝的时候是为了求得长生。之后，将春瑶的三魂七魄取了一半的时候也是为了求得长生。

卑鄙的丘那王以为轩辕王族寿命长久，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将春瑶的四魄为药引。

那是春瑶受尽折磨从丘那的海底阿鼻地狱逃出来的第四十九天。

玉姬那段日子总觉得心有不安，那日早晨便想着去崖边看看一望无际的海，兴许能够一解心中的郁结。

可她站在山崖边边，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却等来了春瑶。

春瑶还穿着大婚时的那件红衣，是玉姬她亲手缝制。春瑶在她身边多年，论作主仆，他们二人忠心相待，论作姐妹，他们二人从小便是互相陪伴。

玉姬为了春瑶想得风风光光的婚礼，特意加长了嫁衣的后摆，又细细用金丝线和了月光在衣摆上绣上鸾凤。她想着出嫁那天，春瑶的嫁衣衣摆承得起丘那王的宠爱。

可此时，大红色的衣摆浮在海水中，与浩瀚烟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海中飘着的那抹红无比扎眼。

当时身旁侍候的新人还新奇地叫她仔细看看是不是海上开了一朵红莲。

玉姬定神仔细瞧了瞧，这哪里是什么红莲。

而是她的春瑶。

她立马丢了手中的羽扇，就要飞身从崖边上直入海中，可是侍女却一把拉住了她，以为她要投海自尽。

“于是我一巴掌扇昏了她，从万丈高的崖边跳下了海。”

“王上你知道吗？海水冷得刺骨，我在海中捧起了春瑶的脸。”

那张脸死气沉沉，毫无血色。她还穿着嫁衣，红色的嫁衣在这一刻看上去讽刺至极。

“我带她游啊游，终于游到了岸边。途中几次我就要坚持不住，可是她的嫁衣警醒着我，我看见那抹红色，就仿佛看见了那些日子她是怎么受得折磨。”

“到了岸边，我为她把脉，灌输灵气，效果不大，我已经感受不到她的三魂七魄。”

“直到我的灵气也输了大半，她微微睁开眼睛。”

“她说，小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轩辕乙看着玉姬将这段故事说给他听。她在此之前从未向自己提起过是她自己跳下了海将春瑶救回来。

“轩辕乙，你让我失去至亲至爱的人两次。”

“可是，他们现在不都已经在你身边了吗？”

原来她说了这么多，到最后他不过来一句“现在不都在你身边了吗？”

玉姬瞬间觉得自己的举措可笑至极，春瑶是她救回来的，延宁是她寻回来的，这些因为轩辕乙的帝王之策出的差错，她全部自己一点一点补回来。

先前她为了救春瑶，独自去往各处寻求仙草。春瑶刚有起色，她便又踏上寻子的路，这王宫里的人都传言说王后像个疯婆子一样每日求仙问神又行色匆匆。

到了今日，不过换来他一句如此。

“玉姬，你……”

她忽然笑了，轩辕乙许久没看过她这般开怀大笑，笑得泪花晶莹。

“君心从未似我心。”玉姬一字一顿。

她转身拂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