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民政局（1/1）
三人去了一家普通的家常菜，点了三碗米饭两个菜和一瓶饮料。
常念河给每人找好筷子，倒好饮料，两人面对着紧张的张朝阳。
“今天晚上就先带你回我租的房子里面住，等苏渺薇回来再说，好吗？”
张朝阳点点头，怯生生回答，“好。”
饭菜十几分钟后做好，是鱼香肉丝和麻婆豆腐。
三人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张朝阳忐忑的吃，说不上来的紧张占据她思维和行动的大脑，饭菜很好吃，可是她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到这上面，她对未来产生了迷茫……
她只是一个乡野出身、没见识的野丫头，真的能在这样繁华的城市中立足吗？
这里的一切，全是陌生的，是她只在花老师嘴里听说过的。
她……能待在这里吗？
三人吃完饭后，常山河开车送黎初到门口，之前他和黎初住的时候，他是在外面睡沙发，他一个男性，终究是有些不妥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
“路上慢点。”
“嗯。”常山河冲黎初挥挥手，便出门关上了门。
黎初在卧室里面收拾着换上新床单，“张朝阳，你今天在这里睡。”
“姐姐，你睡床吧，我在外面睡这个床就行。”张朝阳指着沙发，看起来就很软很好睡。
“怎么能睡沙发呢，你进卧室来睡就好。”她这个人有洁癖，等着张朝阳走的时候，她再把她的床单换掉就行。
卧室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私密空间，现在却要被一个小孩给占领。
去酒店开房的话，她没钱。
常念河有钱，可这是苏渺薇教给她的事情，她怎么能去麻烦别人。
张朝阳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如果不是苏渺薇，她都不会和张朝阳有交集。
她一贯如此透彻。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姐姐，我在外面睡就好，我已经给您添麻烦了……”张朝阳说着话，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出一条洗的干净褪色的长布，铺在沙发上，整个人躺了上去。
黎初摇摇头，又点点头，对这个小女孩无端生出几分好感。
她从柜子里面抱了个厚毯子，轻轻的盖在张朝阳身上，“夜里等，你多盖点。”
“还有，你很干净，直接躺就行。”黎初摸摸张朝阳的头，起身回卧室去睡觉，她其实又何止是嫌弃张朝阳呢？她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嫌弃，她这种人，稍微控制不住，就会歇斯底里的发疯。
厌恶世界，厌恶他人，厌恶自己……
父母从来不知道，并不是只有妹妹才有自残行为。
那天妈妈和她担心冲冲的说，妹妹的老师说，妹妹有自残行为，让他们这些作家长的多上心。
她听着，只觉得可笑。
妈妈说，因为姥姥疼爱她，妹妹缺少疼爱，所以他们自然而然的要偏心一点妹妹，因为妹妹只剩下她这个亲人能疼她了……
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图画本，上面有老师给她打的分，然后被妹妹撕坏了，她哭的很可怜，可是妈妈自始至终，都没有管过她，反倒是一次次的质问她，为什么东西要乱放！
黎初想着想着，眼角处落下一滴泪，浸湿枕头。
那些所谓的小事情，一件件累加在一起，能将她全部摧残。
她很少回家，尤其是在能勉强自给自足之后，更是很少回家。
思绪一旦开始发酵，便开始控制不住，那些画面，重叠在一起，撞击着她血流成河的心脏……
那会儿，妹妹偷拿了她的彩笔，妈妈说那是小孩子好奇，然后，也没有帮她要回来。
妹妹用暴力手段，掰坏她攒了好几个星期零花钱买的密码笔记本，窥探了她的秘密，又给她撕碎……她去找妈妈理论，妈妈一句话也没说，无声的沉默截断了她的控诉。
在没有妹妹之前，她过的很好，妹妹的出生，将属于她的宠爱全部夺走，那时候爸爸和妈妈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大人了，她长大后觉得很搞笑，你见过一个六岁的大人吗？
再到后来弟弟出生，她性格逐渐孤僻，不想与人交流，将父母视为要逃离的敌人，却因为爸爸的一次落泪，狠了的心又软了下来，却不知，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知道怎么捅你心。
她永远都记得，那个夏天，她在家看孩子，想去上个厕所，回来后弟弟被二妈（爸爸二哥的妻子）抱在怀里，头破血流……她吓怕了。弟弟却只要她抱，二妈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爸爸送弟弟去看病留下一句话，“看我回来怎么整治你！”
她浑身哆嗦的挨了妈妈一拳。
整个过程，没有人过问她……
后来还有一次，同样的事情发生，弟弟从床上摔到地上，没磕破头，妈妈赶来的第一时间是抱起弟弟，嘭嘭嘭走了她两拳，她能感觉到全身在颤抖，嘴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那个时候已经是高中了……她永远都记得，她腿第一次抖成那个样子，最后的倔强让她没有倒下来。
而治愈她的，从始至终，只有姥姥。
小时候姥姥会带她买她爱吃的猪耳朵，会给她零花钱……
长大后，姥姥还是会给她钱，会给她做她喜欢吃的饭，会给她分零食，直到现在也一样，只有姥姥把她当小孩子看待。
她从小就被按下加速键，拼命的野蛮伸长，瘦弱的肩膀上看着太多太多的东西，直到把她压垮……她开始变的抑郁、自闭，但她一直在努力求救。
父亲总会用尖酸刻薄的话，讽刺挖苦她，说她嫌弃家里穷，要是有钱的话，她就不会这么不开心了。
说她一无所成，说她不知孝顺，说她没良心……
她从小到大，都是在认错，和妹妹认错和弟弟认错和爸爸认错和妈妈认错，倘若她知错，她应该是要过的容易些的，可是很少几次之后，便不再认错，倔强的像是要和谁拼命。
黎初拨通了常念河的手机，关了静音，用消息和他说【和我说会儿话，我想听你的声音了。】
常念河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话，电话听筒的另一头，黎初眼睛里面的泪水汹涌而出。
最近一次回家，刚进家门，说完她要延迟毕业一年的事情，爸爸直接给了她一耳光，妈妈又揍了她两下，然后全家才在‘和谐’的氛围中吃饭。
爸爸的原话是这样，“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凭什么别人能毕业就你不能毕业！”
“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白吃饭的！你给老子把这些年给你花的钱都还上！”
她一句话没说，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心尖酸涩的要命。
妈妈附和着爸爸，敷衍性的说着缓和的话，“那你延迟毕业的这段时间，找个工作去干吧。”
她第一次说出心声，“我想休息一下，妈。”
一句话宛如导火索，轻易的点燃爸爸的怒火，他一拍桌子，“你休息什么？老子天天这么忙老子都没说要休息一下，就该让你去放养、种地，体验一下生活的艰辛，你才知道你现在活在天堂上嘞！”
“读研究生，是我自己贷款的，至于欠您的钱，我以后一定会还上。”到那个时候，应该就和这个家没什么关系了吧。
“啪——”
黎初伸出手，迎面接受父亲的巴掌，她的胳膊，瞬间红了一片，五个手指印格外清晰，她真的很怀疑，她真的是他的孩子吗？
“你还敢还手？”父亲骂骂咧咧起来，“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打不得骂不得了，唉……可怜我这个苦命的人嘞，唉……你以为父母的恩情你能还的起吗？”
“我们辛辛苦苦养育你二十多年，就这样把我们打发了？”
“真没良心，真没良心……”
父亲一声声的咒骂着，黎初觉得心尖肿胀的疼痛，但她硬是一滴泪没掉。
母亲附和着，指责她的不孝，弟弟妹妹观看者，像是在看戏。
最后的最后，黎初忘记是怎么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家”，只记得她在看见常念河的一瞬间，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
“黎初，我们养条狗怎么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来当铲屎官，还要养……”常念河温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无声的给她力量，他们很有默契，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但都在朝着对方靠近。
半个小时后，黎初打开麦克风吗，嗓音沙哑的冲对面说了句晚安，得到相同的晚安回应后，她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这一晚上，没有噩梦，梦里全是常念河，唱着歌的常念河，说着话的常念河，抱着她的常念河……
客厅里面的张朝阳，对这个家里面充满了好奇，接着月光，目光探寻的看着家里面的陈设，她只是看，丝毫没有起身去查看的想法。
这个叫沙发的东西好软好软，睡着好舒服好舒服，姐姐给的被子好暖和好暖和，姐姐真好姐姐真好……
张朝阳想着想着，睡着了，睡梦里，妈妈和奶奶还有弟弟妹妹，都睡上了这样柔软的床……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朝阳便早早地起床，将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那块布没有取下来，怕她坐上去脏了。
而后，便双手放在腿上，规矩的坐的挺拔比直。
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想去做个早饭，但害怕厨房里面的东西不会使用弄坏，为了不帮倒忙，她就乖巧的在这里坐着，安静的灯黎初醒来。
七点多的时候，黎初从睡梦中醒来，走出卧室去洗漱，看见坐着的张朝阳下了一跳，“你醒的这么早啊？”
“嗯。”不早了，在荒芜山的话，鸡鸣声早就此起彼伏的响完了。
“跟我来，先洗漱。”
卫生间里，黎初教张朝阳怎么挤牙膏，怎么用洗面奶……两个人玩的挺开心。
黎初对有边界感的人，向来是喜欢的。
她从衣柜里面拿了一身衣服，是她高中时候喜欢的黑裤黑卫衣，纯黑系列。
现在长大了，才开始喜欢花花绿绿的衣服。
“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张朝阳面色微微有些窘迫，都是心思敏感细腻的人，黎初便让她去卧室换，几分钟后，张朝阳出来了，黎初看着，她这身黑色衣服比较薄，所以里面的内衣仔细看能看出来些的……
“你是不是……”黎初刚要问她是不是没穿内衣，转念一想，想到这孩子的经历，改了话口，“待会儿出门，我带你买点东西。”
“不，不用了……”
张朝阳着急的拒绝，她不能再让人家给她花钱了！
“这是我们这里的待客之道。”黎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对每个客人，都会给她买一些东西的，要是不买的话，是会被说不礼貌的。”
“啊？是个客人就要给买东西吗？”张朝阳有点惊讶，幸好他们那里没有这个习俗，要不然，唉……他们家也没什么客人的……
“对。”黎初点头，给她披了件外套，柔声道，“女孩子家家，不要耸肩，发育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可……”
“我小时候也是像你这样的，后来长大了才改正过来，为什么不昂首挺胸的走路呢？这路又不是别人的，是你自己的。”黎初一语双关。
两人下楼去购物，先是在路边一人买了一个手抓饼，付钱的时候张朝阳眼睛都睁大了，这饼子，这么贵的吗？抵得上她家小半袋大米了……
买都买了，只能吃了。
她总不可能和对方说，把钱转给她吧……
黎初带着张朝阳买了两件内衣，三条内裤，又买了一箱卫生巾，并教给她怎么使用。
别的没有买，她也确实是没什么钱。
还有一点，她怕她买下去被小姑娘发现她撒谎。
后来的后来，张朝阳每每想到那个午后，都会感觉到被善意包围，是黎初，用她的方式守护了她的敏感脆弱，让她不至于生出那么多的自卑因子。
救赎，有时候就是发生在不经意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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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门口。
苏渺薇看着手里面和顾良久的离婚证，再看看她手里面写着‘已注销’的结婚证，脑袋好像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