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绝望(1/1)
漆黑的礁石上伫立无数幢幢暗影,海浪拍岸,在脚下化为洁白的泡沫,她们撑着黑色的伞,伞沿抬起,露出一双双明亮骇人的蓝眼,如黑暗中发光的萤火。
为期三个小时的出逃以失败告终,一行人被看管者驱赶下了船,每个人脸上都是愤怒又绝望的神色。
钟禅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雨势似乎小了些许,但气温却更湿冷。
海岸上,沙子是潮湿的,摔在地上时粘住了她的头发和半边侧脸。
在长出鱼尾后,她的头发变长了,漆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勾勒出温驯柔软的曲线来,抬眸时含泪的目光楚楚可怜。
可惜她面前的都不是人,不会被海妖的容貌所蛊惑。
人群前方站着安可余,俊美高大的男人看着摔在脚下、狼狈又美丽的人鱼,并没有上前扶一扶她的意图。
“安可余。”钟禅曦惊叹道。
可安可余看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动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那样的目光让钟禅曦回想起她们初见之时。
仿佛一切都变了,又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她们依旧是十八年来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温存与软化全都是幻觉。
钟禅曦目光下滑,落到了安可余的腰腹处。
安可余的黑风衣是敞开的,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一团血迹从内到外渗了出来。
可她似乎并不觉得疼似的,目光毫无温度地从她身上掠过,接着继续漠然地观望着海潮。
她这个模样让钟禅曦很不安,她咬着下唇:“安可余……你说说话。”
“钟小姐可真会伤人。”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轻吁,一个身穿神父服装的老人在无数黑伞的簇拥下排众而出。
神父金钟宇来到了安可余身边,拍了拍面无表情的她的肩膀,又转头似乎语气温和地对钟禅曦指责道:“居然对自己徒弟安可余也能毫不犹豫地开枪,安先生知道,这有多么伤我家孩子的心吗?”
她摇头叹息的模样,不知怎的忽然令钟禅曦心头火起,她咬牙怒喝:“闭嘴,就是你骗了我徒弟安可余!他根本不是个刽子手,是你故意引导他!”
想到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这个老头在背后操纵指使,那么多条人命,鲜活的,血淋淋的……
她摸到了怀里的枪。
还剩最后一发子弹,原本是还留给自己自杀用的。
但现在,孝敬给神神父金钟宇也无所谓。
神神父金钟宇却惊讶地看着她:“可把我这个老人家搞糊涂了,让安可余受伤的,不就是钟小姐你吗?你可知,以你的速度是不可能打中阿尔法的,她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她没有真正地想躲开。”
安可余是故意没有躲开子弹?
钟禅曦闻言,下意识就去看他的脸,想从细枝末节中察觉他的心情。
但安可余冷起来时就像一块刚从冰川上凿下来的冰,无法斟破一丝端倪。
她心中不安更甚。
接着又听神神父金钟宇说道:“安可余十分喜爱你,我养育他长大,这孩子从未对任何事物表现出如此鲜明的喜爱,可你是例外。”
“安可余想看看你在她和朋友之间会做怎么样的抉择,可你的选择显而易见。你的选择既愧对你的身份,也愧对圣女的身份。你令我们失望,也令雾失望。”
淋在身上的雨忽然停了,钟禅曦抬头,一个戴着红色夜叉面具的人替她撑伞挡住了雨。
虽然他戴着面具,但钟禅曦就是知道她是李儒。
池可熙怒气冲冲地叫起来:“你们这群变态!杀人狂!少颠倒黑白了,你们要杀人,还怪我们逃跑?”
神神父金钟宇轻轻挥手:“带下去。”
于是立即有人将大河、池可熙、车元元三人拖了下去,不知要带向何方。
这样下去,她们能活着的可能性很小。
钟禅曦心都凉了,但她没法走路,只能拖着初生的、并不灵活的鱼尾爬到了安可余面前。
离开了黑伞遮蔽的范围,冰冷的雨水再次浇在她的身上,她伸出手,指甲尖尖、鳞片浅金的柔美素手捉住了安可余的裤脚,钟禅曦满脸恳求又绝望地抬头:
“不要!求求你放过她们,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逃跑了,你饶她们一命好吗?”
眼尾一滴泪滚落,混杂在雨水中,绮丽的眼尾是红的。
在她不断的恳求下,安可余终于稍稍有了一丝反应——
可随后他又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神又变的和刚刚一样冰冷。
对上双眼那一刻,她后背一阵寒电蹿了上来。无数人跟她说过安可余的可怕,但钟禅曦从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安可余不会伤害她。
可这一刻让她不敢承认的是自己正在战栗,她竟然真的在害怕自己徒弟安可余。
直到女孩小兽般的尖锐吼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小女孩被反制手臂推到了她面前,与她一起的还有一道人影。
钟禅曦呆愣住。她在渡轮上发起高烧,隐隐记得自己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忘记了小女孩!
可她答应过那个女人要带小女孩走的!
就在她们乘坐渡轮离开时,小女孩不知不觉地消失了,现在她知道她去哪儿了——她回去找妈妈了!
女人狼狈摔在她的旁边,她显然是被从居所强行带出来的,身上有着不少挣扎的伤痕。
钟禅曦看着伤痕累累的她,心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是她帮助她逃跑的事情败露了,这些人才会把她强行带出来的。
可他们把她带到她眼前,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没事吧?”她不敢细想原因,分明自己还陷在困境里,却挣扎着扶起了女人。
女人却一把甩开了她,她的心思浑然不在她身上了,只见她愤怒的视线如刀子般射向面前的进化种们:“放开那个女孩!”
神父金钟宇手中拿着一本宣道书,书封上一轮血月,一只眼睛从血月中钻出来,纯真又邪恶地四下转动。
他垂眸悲悯地看着她,仿佛真是一个救世的神神父金钟宇面对着一个无可救药的堕落者。
“鸣,当初献祭失败后,我们怜悯你,放弃了你一条生路。但你却恩将仇报,教唆人鱼离开神秘岛屿。”
“教唆?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你们这些人残害过的生命还少吗?我只是做出了一个有良知的人会做出的行为!”
“恩将仇报?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是恩吗?你们这些不择手段的恶魔,早晚会和你们信奉的邪神一起下地狱的!”
神父金钟宇后退几步,拿着布道书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息女人的无可救药。
接着,以一种救赎生命的语气,他悲悯而残酷的下了命令。
“安可余,杀了她。”
安可余抽出剑,表情平静地朝着女人走去。
小女孩的嘶吼愈发尖利,甚至变成了幽幽的哭声。
钟禅曦意识到,他是真的会杀了这女人。
她抬起了枪,这次瞄准的是安可余的小腿。
眼前一花,等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没有了安可余的影子,然而一阵剧痛传来,她被人狠狠掐住了下巴,被迫抬头。
安可余俊美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他指尖捏着那颗最后的子弹玩味地把玩着,但神色和声音都极端阴沉。
“怎么?”掐在她下巴上的力道加重,掐玉白的肌肤出现了淤紫的痕迹,“又要为了别人对我开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