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追逐（1/1）

在地球有句老话，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如果一个人不想要钱就提供他的服务，那么一定是别有所求，或者又是进门免费，出门收费之类的狡诈把戏。

祝觉心中嘀咕，已经打算拒绝，戴着笑面的人却很快走掉了，拦住下一个路人，热情地派发传单。

于是祝觉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顺路又花费了几枚银币，采买了部分生活用品之后，跟着修尼尔一路来到她位于下城区的房子。

简单亲热一番后，修尼尔与瘫在床上的祝觉吻别，便匆匆离去。

虽然只是一瞥，祝觉在修尼尔脸上看到的，是带着赴死觉悟般的神情，这让她相当不安，似乎有什么影响重大的事，即将在她的身上发生。

来不及细细思考，一夜的疲惫终于在短暂的欢愉之后彻底爆发，祝觉在凌乱的被褥中昏睡过去。

……

哗——

市井嘈杂的说话声，从四面八方汇聚，位于这声浪中心的大皇子，尼古拉斯·凯格误以为自己正身处狂风海浪中的船只，嗡声震震，一时间竟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往常出行，不管是去下城区，或者是去其他边远的小城市视巡，方圆几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模样。

但那是虚假的，是官员们为了讨好他所捏造的假象。

嘈杂、肮脏、贫穷，才是人间真正的、最为普遍的模样。

大皇子像是在思考什么，站在下城区市井的中心，像一尊大理石雕塑一动不动地静止了足足三分钟。

胡乱画着涂鸦的墙壁后面，探出个小小的脑袋，骨瘦嶙峋的小孩看着大皇子口袋里露出的金币两眼放光。

他紧张地咽着唾沫，踮着脚尖，弓着背，偷偷将手伸进大皇子的口袋，两根瘦得能看清骨骼纹路的手指，用力夹紧其中的一枚金币。

“偷窃是触犯帝国律法的行为，按照法律，就算你是个孩子，也至少要在牢房里蹲十五天。”大皇子语气平静得就像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自然。

孩子怔住了，夹着金币的手僵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

啪。

大皇子轻拍孩子的肩膀，温和的将他的手，连同口袋里的那枚金币一起抽出。

没等孩子因为恐惧而挣扎，大皇子冲着他露出阳光的笑脸，“这枚金币，我送给你了，以后别做这样的事，去做个好孩子吧。”

孩子将金币死死握在手心，确认大皇子没有把钱要回去的意思后，慌忙踏着破洞的鞋子，吧嗒吧嗒的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回头一瞥时，是用看大傻子的目光来看大皇子的。

大皇子笑着摸了摸鼻子，今天终于见到子民们真正的生活，而且也救济了一个孩子，他是否有所进步了呢？是不是能得到修尼尔的认可了呢？

就在这时，六个浑身带着酒气，衣衫褴褛、头发胡子乱糟糟的流浪汉，在几个方向挡住了大皇子的去路。

尼古拉斯·凯格眼神一凛，左手悄然放于挎在腰间的细剑的剑柄之上。

虽是用来彰显身份和财力的仪仗剑，在兵器对拼中不占优势，但用来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流浪汉依旧绰绰有余。

“这位大人，您这是何意？为何小孩子您就愿意施舍，而我们就不行？难道只有孩子是帝国的人民，而我们就不是了吗？”

一个流浪汉伸出他那满是黑泥的手，抓着大皇子的衣袖使劲摇晃，在他华贵的衣服上留下异常显眼的漆黑手印，看得大皇子眼皮直抽。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即使是微服私访，出门穿的虽是衣柜里最便宜、最低调的那件，却也是价值上百金币的礼服。

礼服在设计的时候，本就没有考虑过二次使用，因此不论怎么洗，礼服都很容易损坏。

大皇子很喜欢这件衣服，即使它不能再出现在正式场合，只能在私底下穿穿。可被眼前的流浪汉弄脏，这件礼服眼见是彻底报废，他脾气再好，一股怒气也已经在肚子积蓄。

不能生气。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是大皇子，即将继位的新皇帝，即使是不知礼数的流浪汉，也是他的子民，对于子民，应该用包容的态度……

“这把剑应该很值钱吧？这位大人，我们也不要你的钱了，这样吧，这把剑就送给我们哥几个了。”

趁大皇子被一个流浪汉吸引走注意力的时候，其他流浪汉早已将他腰间的仪仗剑摘下，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淡青色的光芒。

这柄通体用秘银打造的细剑，长约三尺。而在护手处，还镶嵌着足足一十二枚熠熠生辉的魔法水晶，每一枚水晶内都封印着一道作用各异的高阶魔法。

这把剑的价值甚至无法用金钱衡量，要知道，能封印高阶魔法的魔法水晶，必须要达到禁咒法师的高度才能够制作。而除了被软禁在宫廷里的那位，这世间又能找到几个禁咒法师呢。

尼古拉斯终于忍不住了，他压抑着怒火，声音颤抖，“来人，把这几个人给我抓起来！”

流浪汉们被他的举动吓得四散逃窜，然而周围却静悄悄的，半晌不见影卫出现。

这时尼古拉斯才恍然想起，为了确保微服私访的真实性，他在出门的时候特意叮嘱影卫，不许跟着他，否则一旦被他发现，直接从影卫中剔除。

尼古拉斯为一个小时前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他不得不撕破不便行动的礼服，不顾体面的像个猩猩那样追逐着拿走仪仗剑的窃贼。

尼古拉斯最开始也想过联系城防，将皇城的出入口封锁，然而那个窃贼却是朝着城外的方向跑去的，等他离开皇城，封锁出入也没用了。

此时不使用魔法水晶，根本来不及联系城防；可为了一个窃贼使用魔法水晶，又过于小题大做，说出去指不定要被贵族笑话。

尼古拉斯只得闷头硬追，他自信每天锻炼两个小时体力的自己，很快就能追上那个窃贼。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没有障碍物和路人阻拦的平坦道路上，尼古拉斯几乎就要追上，然而在窃贼一头钻进条狭窄肮脏的小路后，形势顿时对尼古拉斯变得不利。

窃贼跑的不快，却会用路边的腌菜用的木桶、晒衣服用的杆子干扰尼古拉斯的行动。

被腌菜衣杆糊了一脸的尼古拉斯再也忍不住，在口中念诵，“艾尔…弗雷！”

青色的风在前方席卷，将一切阻碍卷到空中，甚至旁边房屋屋顶上，不断有细碎的石子被它吸附。

这是三阶魔法，气暴术。

皇城中禁止使用魔法，违者一律当罚，低阶法术罚款，中阶法术坐牢，高阶法术当场击毙。

而三阶法术依旧属于低阶魔法的范畴，所以被发现了也只需要罚款。

尼古拉斯安慰自己，为他违法的行为开脱。只要能抓住那个窃贼，拿回他的仪仗剑，赔点钱也没什么。

然而，那个胡子头发拧成一团，衣服破破烂烂的流浪汉，在狂风牵扯到衣服的瞬间，竟以超越常人的速度抛去衣服，并以诡异的姿势攀在墙上，如一头大蜘蛛四足并用，迅速翻到小巷的另一边。

尼古拉斯蹙眉，感到事情不对劲起来。

虽说蛛行术只是连一阶魔法都算不上的零阶戏法，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得如此熟练的。

“或许是当贼当多了，所以才这么熟练吧。”

尼古拉斯大皇子没有细想，念诵着一阶风行术，沿着肮脏的脚印紧追不舍，原以为很轻松就能结束的追逐，最终竟一直延续到了皇城的城门。

看守城门的卫兵穿着黑色制式作战服，肩上挂着勋带，手中拎着帝国统一派发的制式步枪。

这种钢铁工艺与魔法技法结合而成的兵器，射出的弹药甚至能撕碎巨龙的鳞片。

终于有帮手了…

尼古拉斯顾不得许多，隔着城门还有上百米的时候就高声呼喊，“卫兵！拦住那个小偷！”

在长久的和平中习惯摸鱼的卫兵们，此时正站着打盹，听到大皇子的喊声才悠悠转醒，两眼朦胧的看着一个精赤上身、手里拿着细剑的邋遢男人，像一阵风从自己眼前跑了过去。

“等我当上皇帝，一定要狠狠整治这些偷懒的士兵！”尼古拉斯心中闪过几个念头，有心惩罚卫兵，此时却没那个时间。

等尼古拉斯跑到卫兵跟前，他们终于认出这个礼服被撕开、显得异常狼狈的男人到底是谁，纷纷伸手敬礼，脸上还挂着慌乱，“大皇子殿下！”

尼古拉斯没有点头致意，他严肃的扫视一圈，沉声道：

“先生们，我无意追究你们的渎职，现在还请你们拿起手中的枪，射击刚刚跑到城外的那个该死的窃贼！”

卫兵中一阵骚动，枪在更多时候，不过是摆设，因为没有皇帝的允许，城防军是没有自主开火的权力的。

卫兵队长站了出来，大声压过了其他人的讨论，“大皇子殿下便是我们未来的皇帝，大皇子的命令就是我们的意志，开火！”

卫兵们不再犹豫，解开位于枪支激发膛的限制，端起枪口瞄准跑到两百米开外的流浪汉，而后陆续扣下扳机。

魔钢锻造的弹头，带着淡蓝色纯净魔力留下的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光痕。

尼古拉斯严肃的脸顿时放松。

哪怕窃贼或多或少会些戏法，也不可能挡住这充斥混乱魔力的弹药。这种弹药在击中的一瞬间，魔力流将在对方体内乱窜，在封锁施法能力的同时破坏躯体。

然而，在明亮而不算热烈的阳光下，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流浪汉影子变得一片模糊。

平坦宽阔的砖石路上，顿时站满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形黑影，层层叠叠，分不清哪个才是本体。

砰！

子弹击中影子，清脆炸响，影子如雪花般快速溶解，消失不见，而一枚弹头，也失去动能，叮当一声落在地上滚动。

而后，噼里啪啦的一顿爆响，数十枚弹头滚落。卫兵们尴尬的举手表示，自己携带的弹药已经用完。

身处最为和平的皇城，帝国的中心，城防军的装备虽然也是最顶尖的一匹，可战斗素质，就与那些常年在一线厮杀的士兵差的远了。

他们竟然没有向武器部申请更多弹药！

尼古拉斯鼻子都快气歪了。

就在这时，地面的影子一阵蠕动，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形，夺走宝剑的流浪汉赫然重现。

“流浪汉”挑衅般一手高举尼古拉斯的佩剑，一手抠弄剑柄上璀璨的魔法水晶，咧嘴露出猥琐的笑容。

尼古拉斯此时已然知晓，偷走仪仗剑的窃贼绝不会是个流浪汉，更不是施法者，而是拥有奇诡能力的加护者。

但从小就被周围人吹捧的大皇子，平时又哪里接触过如此恶心的事情？更别说那个家伙现在还对他竖起中指！

帝国王室，不容亵渎！

青绿色的风缠绕在尼古拉斯身边，将他托在半空中短暂停留，而后以每秒二十米的速度冲出城外。

“站住！”

仗着对风系魔法的自信，尼古拉斯一个人冲向窃贼。

飒！

还在低空飞行的尼古拉斯，在出城之后再无顾忌，手里发射出一道接着一道的风刃，不断撕裂空气。

密集的风刃封锁住窃贼所有的去路，他不再闪躲，反而向下方倒去，坚硬的地板顿时荡起涟漪，如落入石子的湖水表面，将窃贼吞没。

风刃落在地上，仅在砖块上留下些许白色的划痕，可那窃贼的身影，又出现在不远处那被树木遮挡的阴影中。

距离刚刚的位置，仅间隔不到五十米，若尼古拉斯全力以赴，只需两秒就能追上。

但等尼古拉斯接近，窃贼就又一次拉开距离，跟钓鱼似的，若即若离，时松时紧。

大皇子的背影，消失在山林之间，站在城门的位置已无法看到他了。

卫兵们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将事情上报给高层，即使这样有得罪大皇子的风险。

在没有皇帝的许可下开火的责任，总得找个人来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