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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节 剑胎(1/1)

火凤凰与菡萏缠斗在一起。

菡萏似乎不愿,也许是不忍痛下杀手。

火凤凰是无能无力,击败菡萏。

菡萏的火与火凤凰的火不是同一种火。

菡萏是欲望之火,求生之火,怨厉之火,火苗上都挂着死亡的气息。

火凤凰之火是锻造之火,重生之火,希望之火,火苗上开着生命的馨香。

火与火的战斗,也是生命向死亡的抗争,更是深情对欲望的控诉。

天边霞光灿烂,云舒霞卷之间,钓叟藏身其中。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耐心地等待,可是心里的焦急与紧绷,让他越来越慌张。

钓叟要等域外天皇最松懈的时候下手。

可域外天皇勇猛,战斗仍在持久的进行。

战斗本就是一场折磨。

五儿已经神志不清,或呻吟,或呓语,完全没有了,战斗打响时的尖叫,清泠泠地刺破云霄。

域外天皇全部把握了五儿的套路,决心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野兽一样的嗥叫,如炸雷般撕破霞光。

钓叟踩着节奏,以“七星?招妖”的手段,降下九霄神雷,直冲域外天皇头顶的囟门。

一切的契合,如鸿雁在云鱼在水,恰如其分,又恰到好处。

钓叟已开始狂喜,却见到,在域外天皇与五儿缠斗的身影上,有血雾缥缈如纱,婀娜流转,变成一只血红的凤凰。

那血凤凰顾盼生姿,仪态万方,昂首舒羽,鸣声清亮。

它对着九霄神雷,张开了翅膀,就像迎接娇娃的情郎,激情澎湃,紧紧拥抱,再一口吞掉。

“轰隆隆……”

血凤凰和九霄神雷一起,崩碎成大团的血雾,在朝阳下,又化成云霞,耀眼的红,惊艳了天空。

而域外天皇与五儿,依旧沉浸在战斗的余韵中,毫不知情。

“怎么会……

怎么会……

血影凤凰!

那是血影凤凰……”

钓叟傻了一般,狂喜也摔进无底的深渊,一直掉落,没有尽头。

他盯着那盛放的红霞,漠然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

怎么会……”

他又皱紧了眉头,陷入深深的思索。

片刻,他的神情又从失落懊恼转为平静,仿佛失败的不是他自己。

他的任务,只是就事论事地思考问题,或者,只是一个诧异的看客而已。

钓叟也只能做个看客,他已没有能力降下第二道九霄神雷。

即使有,能击中域外天皇几率也是微乎其微,可域外天皇的反击,钓叟无力接下。

刺杀的时机稍纵即逝。错过最佳时机的刺杀,无异于飞蛾扑火般得自我献祭。

虽然钓叟时刻准备着献祭生命,但绝不是现在。

只有活下去,有战斗力的活下去,才能贡献他的最高价值。

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做个木偶般的看客。

钓叟不敢挪动身体,更不敢轻易地离开。

因为域外天皇已逐渐恢复敏锐的感知力。

些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引来域外天皇的警觉。

这将是他的灭顶之灾。

流星般划过的一道剑光,解放了钓叟僵硬的身体。

那是传信的剑光,从九天大陆东部的一个山谷,瞬间就到了域外天皇的手里。

域外天皇看了信,招手一道血影,从神辇里卷出斗篷,披在身上,又妆扮出高大威猛的形象,匆匆就要登上神辇离开。

蓦地,又顿住身形,转身,抬手,抓走了五儿的亵衣,才钻进神辇,腾空而去。

钓叟远远地跟随。

能让域外天皇着急的事,一定非常有趣。

再说,那个方向,有座山谷,山谷里面,藏着人族最大的秘密,也是人族最后的底牌。

钓叟非去不可。

不看到那个山谷安然无恙,他寝食难安。

九天大陆西高东低,一条大江贯穿整个大陆。

大江自西向东,迤迤逦逦而来,遇着高皇山之后,却不东流,而是折回头,围着高皇山转了个圈,好似远征的战士,驻马立足,做了一个深情地回眸,才又重新向东,奔流而去。

高皇山里有座江流谷,入口处,壁立千仞,唯有涉江,方可立足,进而入内。

大江绕着高皇山一周,仿佛就是为了给这山谷做个屏障。

古人说,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同样,大江多情自珍重,山谷有意名“江流”。

钓叟第一次见到少年,就在这坐江流谷。

跟着域外天皇的神辇,小半个时辰之后,到达江流谷。

一眼看到江流谷里战斗正酣的钓叟,心猛地一沉:百花杀战阵怎么会来?

依照人族与域外之族的赌约,法阵和战阵,不得登临对战之地。

域外天皇不会……

钓叟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域外天皇要动手,不会等到现在。

百花杀战阵来此,定是别有所图。

当时的江流谷里,少年正带着头十个赤手空拳的金甲勇士,与域外之族的百花杀战阵鏖战。

域外之族的百花杀战阵,充斥了江流谷。

漫山遍野的小花、大花、花套花、花连花,赤、橙、黄、绿、蓝靛、紫,五颜六色,错综复杂,只见花色不见人,只见杀气不见春。

无边无际的剑光如陈酒,泛着酒花,挂着石壁,满满当当,仿佛要溢出江流谷。

百花杀战阵是个典型的连环战阵。

花蕊是阵,花瓣是阵,花朵也是阵,花团锦簇更是阵。

一人是阵,两人是阵,三人也是阵,千军万马更是阵。

钓叟目测,这江流谷,至少有上千人。

每一击的力量都是这上千人的叠加、倍增。

其中的运转奥义,钓叟无从得知,但钓叟能看出它的最恐怖之处:

每一次被挡下的攻击,并不会消失,而是加注到下一次攻击中去。

这样,少年和他的金甲勇士所受到的攻击,会越来越凶猛沉重,也越来越尖锐犀利。

金甲勇士头扎黄巾,身披重铠,抬脚飞身,轻如草灰,拳脚出击,重似泰山。

行动迅速,如流星飞电,弩箭离弦。

身形灵活,若翩翩惊鸿,矫矫游龙。

抬手顿足之间,发梢衣角之上,冷剑寒星,剑气纵横。

他们共九人,守护在少年四周,跟随着少年的脚步,在百花杀战阵中,左突右冲,往来奔袭,所到之处,沾着伤,碰着亡。

勇猛的豪情,可干云天,可感日月,可大开大阖,横扫千军,可长驱直入,驰骋疆场,自有这不屈的气魄,在山谷激荡。

然而,虽然他们杀得百花杀战阵花谢花飞、明灭不定,却也冲不出百花杀战阵的风烟滚滚、雾满高皇、千嶂暗影。

少年一袭白衣,手执素面纸扇,游山玩景一般,款款而行。

只有从他偶尔微蹙的眉头,才能看出,他在为走不出百花杀战阵,苦苦思索。

按时间估算,少年一行十人,至少已在百花杀战阵中,坚持了半个多时辰。

这让钓叟既赞叹不已又羡慕不已:

这……这……恐怕域外天皇,也没有这么强悍的实力吧。

伴随着少年他们的抵抗,百花杀战阵的威力愈来愈强。

给少年他们的压迫也愈来愈紧、愈来愈沉。金甲勇士,左支右绌,渐渐露出顾此失彼的败像。

神辇里传来域外天皇张狂地大笑,看似是在欢欣百花杀战阵即将大获全胜,却有浓浓的后怕蛰伏其中。

少年依旧气定神闲。

但是,他的目光却眼见着犀利起来,似乎有日月星辰在幽深的眸子里升升降降。

他看到的地方,立即会有一朵、或者一簇花,爆炸成血雾。

接着是他耳后,接着是他背后,凡他能觉察到的危险,都会立即如一点水墨落在宣纸上,洇开成痕,淡淡消散,成一抹灰影。

钓叟看着这惊世骇俗的攻击力,以及闻所未闻的攻击方法,莫名地沉默。

这不就是自己苦苦寻觅而不得的人吗?

他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眼睁睁看着少年即将被百花杀战阵碾磨、陨落,他却没有一点拯救的办法。

无力、落寞、遗憾、艰难,诸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眼角竟有几颗老泪,滚烫地滑进嘴唇,涩涩的,咸咸的。

百花杀战阵里,升起一朵灰白的花,千蕊万瓣,少年一行十人被裹挟其中,就像颗颗黄豆,滚进磨盘,再难逃出生天。

先是九位金甲勇士,一个一个消失。

直到这时候,钓叟才看出来,九位金甲勇士乃是九道剑意所化。

真是匪夷所思。

域外天皇的神辇,转而静默至极。

想来域外天皇也被震惊。

是啊,凭借你域外天皇的金身境界,能在少年手底下,撑过一招半式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少年的身体,一截一截被灰白的花吞噬。

腿没了……

腹没了……

胸没了……

肩没了……

颈……

嘴……

鼻……

原来沉浸在阵中、无暇他顾的少年,突然发现悬浮在半空的神辇,有点懊悔似的,用仅剩的眼睛,把残余的目光,都洒了过去。

神辇无声,只是血光大盛,就好像红绡帐底,点亮了烛光。

血光并不持久,顷刻散尽。

少年也湮没在百花杀战阵里。

漫天残碎的剑气,如暴躁的雪花,狂飙而下。

而百花杀战阵,也付出了十之一二的损伤。

域外天皇没再过多停留,直接带着百花杀战阵离开。

离开江流谷,离开高皇山,再登上海船,张满风帆,离开九天大陆,连收取祖皇大陆的协约,都没有去签,就带着人马,狼狈地驾船离开。

他的震撼与失落可见一斑。

少年从哪里来,钓叟不知道,但他有个猜测:古老相传,有个家族,世代守卫八阵图……

可是,自己接手江流谷这么多年,其间,域外之族崛起,直至如今,人族面临灭族之祸,怎么从未见过这个家族的人出现?

至于,域外天皇带着百花杀战阵,为何来到江流谷,钓叟更想不明白。

江流谷就是真正的八阵图,这个秘密,只有他钓叟一人知晓,绝不会泄露到域外天皇那里。

而世人只知,八阵图是由从式盘中推演而来,是人皇的机要之地,跟着人皇,寸步不离。

谁又能想到,人皇身边的八阵图,只是个传送阵,是往来这真正八阵图的单向传送阵。

这样的传送阵,还有一座,此刻就在他钓叟的手腕上戴着。

况且,只要式盘在,他随时都可以再推演出一座传送阵来。

想到式盘,钓叟不由又想到式盘展现给他的,那片让人心惊肉跳的血海。

他有种预感,式盘肯定不止那么简单,式盘应该还有很多,他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暗暗决定,即使域外天皇此行跟式盘无关,他也一定要把式盘隐藏好。

域外天皇既然不是为八阵图而来,那江流谷还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值得他劳师动众,涉海奔赴?

又是因为什么跟少年起了冲突?

江流谷被掘地三尺,翻了个底朝天。

因少年而心情低落、沮丧,甚至有可能受了伤的域外天皇,灰溜溜地走了,他到底有没有达成心愿?

血肉、残肢、断剑,凌乱的巨石,狼藉的地面……

钓叟随意坐上一块青石,就这样看着安静下来的江流谷,默默地,默默地,从刺杀开始,一直悬着的心,缓缓落下。

这是钓叟多年来的双面生活,养成的习惯,或者说认知:

想不通的、不知道的,就搁下。

世事无常,今天的秘密或困难,多数会是明天的笑话。

每每提起,会摇摇手,乐哈哈地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坐在青石上,用了个最懒散的姿势,要放松一下、休息片刻。

为了这次刺杀,他付出了了太长时间,太多精力,虽未成功,但已结束。

他坐在青石上,游目骋怀,渐至百无聊赖。

正要去捋捋思绪,计较得失,总结此次刺杀经验,准备从头再来。

却在偶然间,看到一柄约一拃长的小剑。

那小剑闪闪光华,眨眼间就变成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他好奇地,慌忙上前,把娃娃捧在手心。

我的天呐,这货不会就是古籍中记载的“剑胎”吧?

古老相传,诸无境界之上,还有金身、剑胎等许多境界。

已经没有人知道剑胎境界是个什么样子,但在传说里,修成剑胎的人,就是永远不死的神话。

这娃娃是由剑化成人,不就是又直观又简单明了的剑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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