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49）（1/1）

那时的东极天门，是以云婵为傲的。

云婵外出历练而归，她还带回来了个遍体鳞伤的男子。

平日一向同云婵亲近的侍女在替云婵脱衣时问道：“掌门此行归来风尘仆仆，莫非是因为救了这个男子？”

云婵笑了笑：“是或也不是。此行我途径陈家村，恰巧碰到几只修为不浅的妖欲对陈家村下手。赶去时，便瞧见这男子力战五妖，最后力竭而倒。我见他浑身是伤，又看他是为救百姓而伤，索性便带了回来。”

侍女想起方才男子身边围绕着的灵力，说：“既能力战五妖，观其修为应当不差，莫约是个散修吧 ”

云婵轻应了一声，随即便要往大殿赶去。临行前叮嘱道：“那男子伤得不轻，寻些个好的医师替其医治，再派些个心细的侍女照料，待他伤好便送他离开。”

等到男子缓慢睁眼时，便看见三四个医师模样的男子立在自己床前，喋喋不休讨论着些什么。

“这些药物为何对公子的伤势无用啊？”

“唉，此等情况也是第一次见，需得尽快禀报掌门，请她拿个主意。”

……

男子刚要说声不必了，就见远处走来一位身型窈窕的女子，而周遭的人纷纷对那女子恭敬行礼。

待那女子走近时，男子才算看清女子的面貌。

女子云鬓高绾，碧玉簪和玉步摇两相映衬。一袭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风姿绰约，容貌极美。

云婵此刻玉颊生晕，朱唇噙笑：“公子醒了，全身上下可有感觉不适？”

男子看呆了，直直看着云婵的脸好半晌。

直到身边的侍女轻碰了碰他，他才忙反应过来：“姑娘冒犯！在下陈束，幸逢姑娘相救，这些日子多有叨扰还望恕罪。”

云婵轻道一声：“不曾想是个呆子。”

随即便道：“公子为百姓力战五妖，我十分佩服，既然公子已然恢复，我便不再留你了，翠云，替公子收拾行囊。”

陈束听罢微微一愣，不曾想这女子下逐客令下的这般直白。

却是拱手道：“多谢贵派收留，我这便离去。”

随着陈束离开东极天门没多久后，云婵就接到消息，说是灵川花州出现一只千年大妖，已然危害花州数万百姓了。恳请东极天门仙长派人来捉妖，还花州一个安宁。

云婵叹了口气，花州属东极天门管辖，如今的妖族乱的很，便是什么妖物都敢随便出来祸害人。如今来了只千年大妖，怕是要耗上好些个时日。

但云婵自己也没想到，便是这一战会将自己彻底搭进去，以至于后来她为一人弃苍生。

花州地处东部，是个极美的地方。它不似风州，气候恶劣；不似雪州，终年大雪；也不似月州，常年多雨。

可当云婵带着一众弟子赶到时，原本极美的花州已然变成了一处人间炼狱。

而不远处，正盘着一头九头蛇。

云婵柳眉皱起，心下却想：竟是九头蛇相柳。

这本该被封印在妖界无极塔下的大妖，为何会出现在此？

云婵正欲唤弟子布阵时，忽然间便看见了自己不久前救回去的散修陈束。

陈束此刻双手持剑，正死死抵住相柳的三头相击。

而相柳其余几处的蛇头则分别由其他赶来的修士拖住。

眼见陈束就要撑不住时，云婵不知为何心下一紧。抬手捻咒，随即就是一道剑影朝相柳飞去。

云婵召唤出来的剑影威力强大，顷刻间便削去相柳的一个蛇头。

陈束见状不由得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女子。正是那日救他的女仙长，东极天门的掌门云婵。

可陈束来不及多想，便听见近在咫尺的相柳怒吼一声，当即喷出毒液射向云婵。

陈束一句当心还没说出口，便看见云婵双手结印打出一道盾来，挡住了那毒液。

陈束心里松了一口气。

云婵神色一冷，转眼间她手中出现一柄青色的剑，径直朝相柳刺去。

相柳也不甘示弱，蛇尾一摆，瞬间将周围的许多修士甩了出去。

陈束也不意外，只是他被云婵接住了。

陈束闻到了云婵身上独有的香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云婵放在一边，她道：“保护好自己。”

随即便瞬影到相柳面前，不过一瞬就打出数十道剑光来。

云婵的剑不似她本人看起来那般温柔，而是凌厉无比。

每一剑都是狠招，丝毫不给相柳机会。

相柳怒极，当下剩余的八个蛇头齐齐朝云婵而去。

伴随着极大的妖气，所过之处无不被他的蛇毒污染。

云婵却迎面而上，她一手结印一手使剑，喝道：“今以吾身，结天有契，召青鸾之痕，现！”

随即一个巨大的青鸾图腾现身，重重压在了相柳的八个蛇头上。

刹那间，寒意瞬间来临。

相柳的八个蛇头在慢慢被冻结。

可云婵不曾想到，相柳本性属水，不怕此术。

陈束却知，他大喊：“姑娘闪开！相柳本性属水！”

云婵听罢想要躲开，却是晚了。

可意料之中相柳的反噬出来的毒液没有落在云婵身上，她睁开眼却看见陈束紧紧拥着自己，用他的后背替云婵挡住了相柳的毒液。

此刻陈束中毒，正大口大口吐着血。

那血染红了云婵洁白的衣裙，也彻底染开了云婵的心房。

“为何救我？”

陈束淡淡笑了起来：“因为…因为你…你救过我呀，姑娘…你笑一个吧，你笑起来很好看。”

云婵紧紧拥着陈束，她能感受到怀中男子气息正在慢慢消散。

“凝息止气，封！”云婵陈束的穴道封住，直至陈束气息平稳后才松了口气。

她再次抬眼看向相柳，眼底是无尽的杀意。

云婵放下晕厥过去的陈束，瞬影至相柳面前，咬牙切齿道：“你既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青色的剑在云婵手中打出了无尽的威力，三十二道剑光分别从四处架住相柳的八个蛇头，随即云婵双手举剑，落下一道巨大的剑影将相柳的八个蛇头斩断。

待相柳彻底死绝后，云婵迅速扶起陈束，将灵力渡给他。

周遭人纷纷要阻止，都被云婵的气息震退了。

便在此时，一道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婵儿，此人乃半妖之身，你竟要为他耗费半生修为！”

先前跟在云婵身边的侍女翠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医师所言药物对陈束无用，只因陈束乃半妖之身。

云婵却是淡淡道：“半妖又如何，他不曾害过一人。云婵心系他，便是耗尽一生修为我也无悔。”

“你可想清楚，若为他，你便不再是我东极天门的掌门！”

云婵一字一句道：“若无陈束，世间再无云婵。”

那老者气急，指着云婵道：“好好好！今日起东极天门再无掌门云婵！云婵你想清楚，你需得受七十二道鞭刑！”

云婵不应。

可转眼间那老者似乎还是心有不忍，又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悔？”

这次是云婵铿锵有力地回答：“云婵有悔，悔在未能早些遇见陈束，使他半生受尽苦楚。至于师尊方才所说，云婵不悔！”

最后，云婵受满七十二道鞭刑毁掉大半生修为，被东极天门逐出师门，带着陈束隐居。

重颜听罢怒极：“云婵陈束为爱何错之有？这群东极天门之人果真是鼠目寸光之辈！”

容隐继续说：“自那以后，东极天门便不再使女子登高位，在他们眼中，女子皆是为一己私情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之人，乃短视之人。”

“我呸！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难道云婵前面没有为了整个东极天门殚精竭虑吗！一群忘恩负义之辈！”重颜越骂越气，“半人半妖怎么了，陈束又不曾害人！”

容隐却愣住了，缓缓问道：“你…不觉得云婵陈束有错么？”

重颜直接说：“他们二人相爱何错之有？修仙最重要的是心中的道，而那道并非只有天下苍生。神尚且有欲念，又何况仙、人，若说修仙一定要舍小爱为大爱，那也太自私了些。况且云婵作为仙门弟子，她的前半生为门派、为天下而活，后半生为自己而活有何不可？再观陈束，生为半人半妖并非他错，他却为此受了多年旁人不耻。可他不恨，只因他心中所向的道是善，是爱。”

重颜的一番话如清泉一般流进了容隐的心中，东极天门一向说女子短视，可容隐今日却得到了真正的答案：是东极天门以偏概全。

我家师侄，心中有苍生，亦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