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不用谢(1/1)
陈潇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做梦了。
当意识陷入沉迷的时候,才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有许多鬼魂在他面前跪拜,日复一日,源源不断为他输送愿力。
后来也不知过了几时,面前又有了香火,还是日复一日的,有檀香味在鼻尖萦绕。
香火愿力转化为法力之后,灰蒙蒙的烟气中,身体又渐渐凝实,仿佛散落于天地间的魂魄,慢慢汇聚在了一起。
意识终于从深渊中慢慢开始上浮,及至睁眼的一瞬间,陷于黑暗的仙乐坊,也刹那间有了光,亮了起来。
然后听见了哭声。
上官狐跪在长街上呜呜咽咽。
“你怎么就死了啊,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
这里太黑了,我害怕,你给我一点光好不好?
以后我不骂你了,我已经许久没骂你了,你是我男人……啊呸……我已经把你视为朋友了。
化形前我去过人间的,可是我没有朋友,那些人只是觉得我这只小狐狸好看,可我却觉得他们很恶心。
你别死好不好,你死了我就一个朋友都没了,很孤独……册那……
陈潇!你这些天死哪里去了?仙乐坊黑魆魆的,我怕死了。
你站那别动,等我擦了眼泪先……等我自己过去……”
长裙飞舞,狐狸精卷着一股香风,扑进陈潇怀里。
然后被他一巴掌拍到地上。
“哎呀!你个死没良心的,打我做什么。”
“谁让你抱我的。”
“我就抱,就抱,你管我。”
上官狐从地上爬起来,四条雪白狐尾在身后摇动着,跟宠物狗似的,显然很欢快。
伸手又要去搂陈潇,被他双手揪住了两只耳朵,“你耳朵能变成兽耳不?”
轻轻眯起了狐狸眼,上官狐浑身像触电了一样,轻轻发颤,声音也有些发颤:“你喜欢我的狐狸耳朵?”
“咳。还好吧,兽耳……嗯,那啥,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别哭了,怪吵人的。”
陈潇笑了笑,上官狐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从未如此乖巧,大约是真怕陈潇将她丢下。
离开仙乐坊。
走出神像,看了看四周环境,去到夏祁身旁,“这里是什么地方?”
夏祁闻声一惊,旋即大喜过望:“您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此地是北漠先皇的陵墓。”
无数双兴奋的目光落到身上,陈潇冲众鬼笑了笑,真挚道:“这段时间,辛苦各位了。”
“您言重了。”夏祁很高兴,笑着说道,“我们也不懂该做什么,只是胡乱的做了一些事情。”
陈潇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便向夏祁问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夏祁给他说,那一夜之后,已经过去快一个月,北漠一开始还在四处搜寻叶震宇的行踪。
这几日搜寻的力度小了许多,方才有探子回来汇报,天亮之后,北漠新帝登基,大抵是不再顾虑叶震宇的死活。
经此一役,北幽城里的诸多家族损伤惨重,现在以萧家为首,已然是新的格局。
夏祁每一件事都说得言简意赅,陈潇便仔细询问了一些细节。
抽丝剥茧中,才后知后觉的猜到,原来自己还曾诛杀过萧家的两位子弟。
又问新皇登基的事项。
夏祁回道:“北漠现在很乱,急需一位皇帝在稳固朝局,多方角逐之后,今日登基的,是叶震宇的第三子,叶昭。”
陈潇记在心里,“大炎那边是什么情况?”
听他问起这个,夏祁和一众鬼魂都有些黯然,显然事情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顺利。
夏祁道:“北漠国现在确实很乱,但也许正是因为太乱了,入侵我大炎领土的北漠军,只是撤到两界关,便驻守在那里。”
陈潇皱眉道:“没有完全撤回北漠?”
“没有。”夏祁摇了摇头,“路程太远,更具体的情报无从得知。”
陈潇又说起了新皇登基:“叶昭登基还有多久?”
“大约两个时辰。”夏祁忽然愣了一下,直勾勾看着陈潇。
陈潇转身走到墓室的角落,“叶震宇为何还没死?”
“不是您要留他一命吗?”夏祁跟了过来,“在这一个月里,我们隔三岔五给他弄些吃的,才活到了现在。”
叶震宇没死,但其实离死也不远了。
符诏封住了他的奇经八脉,就像是慢性毒药,蚕食着他的生命,如今已是苟延残喘。
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看到少年走来,下意识的往墙角缩了进去,断腿处全是腐肉,恶臭难闻。
陈潇轻轻挥袖,召回符诏,那一刹那,便有澎湃的灵力,回归叶震宇身体。
即便如此,也只能让他缓解一下腿部的痛楚,并不能改变什么。
站在他面前,陈潇默默看了一会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别怕,这才哪到哪,还有让你更绝望的事,马上就会发生。”
说完,他看了一眼倒在高台下的棺椁,转身问夏祁:“这里的陪葬品多吗?”
夏祁回道:“多,特别多。”
“我们回家的时候,记得全部带上。”
“敢问……我们何时回家?”
每个人都在想念故土,虽然化为鬼魂之后,知道乡亲父老已经容不下他们,但那依旧是他们朝思暮念的家园。
陈潇在指尖转动着玉笛,“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一抬头,看到了自己的神像,嘴角抽了抽,倒也没说什么。
夏祁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挺身道:“高陵军两千三百七十六名将士,听从您的差遣。”
陈潇查看了一番自己的法力,默默数完一长串数字后,轻轻挑着眉梢去看夏祁,又看那些军魂,心说你们给的也太多了。
“鬼魂也是能修行的。”陈潇的声音不大,但在法力的加持下,能让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给了众鬼更多的希望,他们齐刷刷的望着祂,眼神中有了湛湛的光彩。
他也没再多言,有些事情,不能像一个保姆一样,力求面面俱到,总要让他们自己去修行,去参悟。
过了一会儿,陈潇拒绝了夏祁带人跟随,独自离开了陵墓。
两三个时辰之后,他回来了,将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丢在叶震宇脚边。
“你北漠的新皇帝,死了,我杀的。身体被我打烂了,只给你留了一颗头颅,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