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书生相问（1/1）

正象天的关键，在于正。

章叔胤就是很正，这一点顾一凡已经有所领教。

穷苦出身的章叔胤，立志为万民而读书，而做官，不能不说是受到大唐皇朝的激励。

大唐的子民，对于大唐皇朝，是感恩的。

能够吃饱，这就必须感恩了。

但是章叔胤并不知道，大唐的人口，不过千余万人，远远少于秦朝那时候的四五千万人。

而疆域比之秦朝，还要广阔。

能吃饱饭，最大的原因是人均土地足够。

民众们也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上下都很感恩。

只是，大唐的税赋制度，只留下了民众一年的正常口粮，一遇到灾害，民众就依旧要饿死。

这一点，章叔胤和民众并没有想到过。

大唐盛世，是权贵的盛世，不是民众的盛世。

但是战乱终结，不会轻易饿死，大唐的民众依旧感恩。

而章叔胤就是在这样的思想氛围中长大的。

但是大唐已经开始变了。

这一点，童文宝深有体会。

童文宝的年纪大些，有三十多岁。

他还记得十余年前，民众争相当兵的盛况。

而如今，很少有人想去当兵了。

因为人口开始多了起来，可分的田地也少了。

上一次征高丽，没有完胜，童文宝也没有得到军功。

童文宝有见识，有眼力，看出了顾一凡的不凡之处。

崔刺史喝酒不出门，把政务都交给潘师正，多半就是因为这个英俊的少年。

而这个少年直上城楼，与潘师正交谈，不曾下来，童文宝想结交也没有机会。

所以，当章叔胤怒骂着，走入城门，其他府兵想要阻止章叔胤的时候，童文宝就上前说好话。

童文宝带着几名手下，跟着章叔胤一路往里走，充当了章叔胤的保镖。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书生是他的一个机会。

章叔胤对于童文宝没有在意，他现在对婺州城官吏，充满了愤慨和蔑视。

只是这份愤慨中，有多少是因为对崔玄籍的失望，有多少是对崔义玄的失望，他自己只怕也不清楚。

章叔胤一路走着，经过城门，一路喊着：

“我要去见崔使君！”

这时候城中的居民，都来到城门边，因为有府兵在，并不敢上前。

章叔胤作为婺州乡贡，甚有名声，很多百姓就为他引路。

这一来，慢慢就聚集了一群人，一路浩浩荡荡地走向崔义玄的府邸。

童文宝见此，就有些慌乱了，唯恐闹出事来，但是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是紧跟着章叔胤。

幸好民众虽多，倒没有冲击章叔胤的意图，童文宝的几个人，还能勉强地围着章叔胤。

为章叔胤作保，接济他读书的陆家，这时候匆忙赶来，挤不进去，在人群外喊他：

“章郎君，你要作甚？还不快回家中去，否则崔参军见怪可就不好。”

章叔胤伸了脖子，看到喊话的是黄管事，管事身边站着陆家的家主。

他也没有回应，只是梗着脖子往前走。

跟随着他一路走的城中民众纷纷问道：

“那城外的，都死了么？”

“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闯到城里来？”

章叔胤答道：“未曾死，但是都得大病一场，只怕一时耕地不得了。”

众人唏嘘。

婺州本就遭了水灾，即便能做农活，粮食也不够吃，这一但不能做农活，那也就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有人便哭泣起来：

“这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日子可就是没法过了。”

婺州城并不是很大，城中居民还是农户居多，只有少量的商户，以及瓷窑伙计。

农户的田地都在城外，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情，谁也不敢出城种田。

可是不种田，就没得吃的，这可就真不好办了。

一群人走到崔义玄的府邸前，远远地有十几个府兵在门口，拦住了众人。

早就有人来报信，那府兵已经知道来得是章叔胤，当下说道：

“章郎君，崔刺史请你进去，其他人等，都散了去。”

换做其他刺史，民众这般聚集，可不敢让他们走到府衙之前的。

但是崔义玄武将出身，可不怕什么乱民闹事。

既然章叔胤来找他，他便见一见，随后去驱散民众即可。

不想章叔胤却说道：“我要请崔参军一起见使君。”

崔玄籍这时候早已出城，府兵们也没有做主的权力，当下只能去回话，

不时出来说：

“崔参军有公务，使君着你进去。”

章叔胤这时候，只觉得崔玄籍是在躲他，越发不忿，说道：

“魔物围城，崔参军能有什么公务？想要我的乡贡，拿去便是，我要等崔参军来，让他收了乡贡，我以清白之身去见使君！”

府兵很是恼火，但是章叔胤既然是乡贡，身份只是不同，只能又会回禀。

这一回禀，就半天也没有出来。

人群中有崔玄籍府中的小厮，赶紧跑回府传话。

而过了好一会，府兵回来，冷淡地说：

“使君说了，既如此，就等着吧。”

当下府兵守着府邸门口，晾着章叔胤，直管去驱赶人群。

章叔胤并非来闹事，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一会人群就被驱散，只留下章叔胤和童文宝等人。

却说那崔玄籍府中小厮，本就是屈突氏的下人，跑回府去，就说与屈突氏。

屈突氏听了情况，很是恼火。

崔玄籍走之前，来斥责一番，叫她不许再沾惹章叔胤，屈突氏只当是崔玄籍在乎薄名，也并不放在心里。

如今李氏是正妻，虽然没了子嗣，但是屈突氏的几个儿子文才不足，难求功名。

现在崔氏在朝廷中不得势，想推举做官难上加难。

如果得到章叔胤几篇好文章，再叫屈突家帮着推荐，走一个科举的仕途，是最好的办法。

无非耽搁章叔胤几年功名，也算不得什么。

现在章叔胤居然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找崔义玄，想来是已经知道此事，去找刺史做主的。

崔义玄是个顶真的，做事迂腐，定然不准这般作为。

这样一来，早先得到的几篇文章可就不好再用了。

而且看崔玄籍走之前的那种态度，声色俱厉，只怕此事还不能善了。

屈突氏有些愤恨，口中说道：

“这个不识相的穷胚，还折腾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崔恽在一旁，眼看着功名旁落，更是着急，当下低声说道：

“这书生好死不死的，或者就是个祸害，真当杀！”

屈突氏毕竟将门之后，听在耳里，便有了主意。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冷哼一声说道：

“叫线香小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