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妖皇穷相（1/1）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场雨下了好几天。狂风夹着阴冷吹过青云派的每个角落，像是无数妖鬼的凄凄哀嚎。

林尘缓缓睁开眼，睡意还未完全清醒。他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推开门，冷风猝不及防的溜了进来，让他生出一股冷意。远处青山层峦叠嶂，在雨雾中仿若沉睡的神明。

院中的一角，那被林尘带回来的小兽，就着雨声正在安睡。海棠花已谢，只剩下树枝，在风雨中飘摇，树叶沙沙作响。

这场景不免让林尘也添了几分愁绪，人生一世，便如在这雨中行路，竹杖芒鞋，一身泥泞。

这愁绪停留了三秒，林尘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准备关门回屋睡个回笼觉。

雨天不宜出门。

青鸟从长廊拐角处走来，“师尊，你今天醒的好早呀。”

林尘将迈进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懒懒地说：“早啊。”

“师尊一会用完早膳，记得去云海莲池放上一盏祈愿灯。”青鸟一边端着托盘进屋一边不放心的叮嘱着。

林尘坐在了门廊坐椅上，趴在栏杆上，看着雨水顺着屋檐，连成珠串落下，再摔成千万颗碎片。他嗯的应了一声。这门派规矩挺多，今日是青云派开宗立派第十年，掌门需放灯祈愿。

今日需要林尘这个掌门处理的事务繁多，放莲灯只是其中一项。林尘用完早膳出门，等忙完回来已是傍晚时分，雨也停了。

他推开院门，见那小兽还在酣睡，不禁皱眉。

它睡这么久？不会是死了吧？

林尘上前伸手摸了摸那小兽，温热，有呼吸。

他这个掌门活得还不如一只.......额......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睡眠不足又被琐事折腾了林尘，不爽地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那小兽的脑袋上。

“睡睡睡，就知道睡。”

迁怒完的他正欲起身，异变突起。

幽幽绿光乍现，一个面容极其俊美，眉目清秀，清新俊逸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浪花绿，银白腰带，青丝用一只精致的琉璃玉簪绾起。

那男子此刻正眯着桃花眼，不悦道：“是谁扰了本皇的清净？”

林尘挖草一声，腾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结巴的说道：“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眼前的男子，月牙眼眯着，薄唇轻启，慵懒随意的说：“我是妖皇穷相。”

妖皇穷相，手持幽冥录，行过万水千山，所过之处，千妖伏聚，百鬼夜行。

然而世事难料，如今的妖皇却化成一只小兽，流落集市任人贩卖，这要细究起来又是一段前尘过往。

穷相望着院中的海棠树，眼中落满了洋洋洒洒的忧伤，他随手一挥，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一团黑雾，待那黑雾渐渐散去，空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山林中一个少年正在救一只小兽。

林尘问：“这是谁？”

穷相眸光暗涌，低低说道：“一位故人。”

这是十年前的那片山林，那时他还只是一只小妖兽，不小心中了人类的陷阱，被困于洞中，因为腿被夹伤了，怎么也爬不出来，是那个人救了他。

画面又转，一座茅草屋前，是那个人的家。那个人将小妖兽带回家养伤，没过几天村子里的鸡陆续消失了，村民都说是小兽吃的，还有人说看见小兽变成了人，村民们认为那小兽是妖，要烧死它。那个人力排众议，赶走村民，对于流言他不为所动，依旧日日采摘草药为小兽医治。

暮色中，原先竹椅上的小妖兽变成了一个秀美男子，跟身旁的绿衣男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眉眼显得稚嫩些，那是年轻时候的穷相。

穷相说：“那些鸡是我吃的。”

那个人说：“我知道。以后别去偷了，你想吃我去集市上给你买。”

穷相又说：“我是妖。”

那个人说：“我知道。”

穷相站起身，望着海棠花树下的男子问：“你为何救一只妖？”

那个人表情淡然的说：“人妖其实没什么区别，人心有时候比妖怪还可怕。妖的命也是命。”

后来，小妖兽的伤好了，他们便分道扬镳了，这十年，穷相行走在这世间，遇见了妖便记下他们的名字，绘成幽冥录，以妖力护之。

他一直记得那个人说的，妖的命也是命。

十年过去了，他来这人间寻他，寻到了。只是那个人已经不是昔日小村里，那个满眼星光的少年了。

他娶了周国的公主，成为一国的驸马，听闻有一年，有一只狐妖伤了那公主，驸马挥剑刺中那妖怪，当场斩毙。

人妖自古殊途。

他终究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了。

十年很漫长。

漫长到足以遗忘一些记忆，改变一个人。

后来又听闻驸马得罪了皇上，被降罪。本来是满门抄斩，皇帝临时改了口谕，变成了流放边疆。

那个人余生过得还不错，寿终正寝。

林尘道：“是你救了他？”

穷相点头。

“为什么？”

穷相望着院中光秃秃的海棠树，低低开口：“我救的不是他。”他眯起月牙一般的眼睛，“我救的是十年前，暮色中，海棠花树下，那个悲悯妖界众生的少年。”

穷相继续行走在这世间，他的幽冥录上，记下了越来越多无主的游魂，他成了妖皇穷相。他行过妩媚的青山，看过更落的星辰，尝过世间的风霜雨雪，最后觉得好生无趣。于是他封了妖力，关闭了妖识，化为了小兽，长眠于岁月间。

眼前画面消失了，长久的沉默和惆怅笼罩着林尘。

他对穷相说：“你真是一只.......好妖。”

穷相挑眉一笑，没有答话。该怎么诉说这场无关风月的相遇？是惊鸿的一瞥，还是无望的痴念？

穷相没有答案。

须臾他又变回了小妖兽。

“别再莽撞地叫醒我的妖识了。”

空气中只留下了他的这句话在飘荡。

林尘：818，他为什么妖皇不当，要当个小妖兽。

818：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林尘：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818：也许是醒着太寂寞了吧。

此后，青云派都知道明净殿内，养了只丑萌丑萌的小兽，来明净殿的人常常望见这样一副场景。

海棠花树下，林尘抱着小兽，躺在竹椅上，任午后的阳光将他们晒透。

秋意阑珊。

浮生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