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离心（1/1）

“你这胎儿半大不小的，若是清理不干净，恐怕连大人的性命也是保不住的。”

她说的是实话，没有吓唬苏婉容。

“常嬷嬷......”

苏婉容一把拉住了老妇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讨好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等我平安度过此劫，一定会重金酬谢你。”

“无论是三进的宅子，还是京城里的铺面，我都能给你。”

“为侯府做牛做马了半辈子，是时候该享享清福了。”

可常嬷嬷既不想要宅子，也不想要铺子。

她只想要那个天真善良、时不时跟自己顶嘴的小丫头好好活着。

常嬷嬷甩开了苏婉容的手，以同样粗暴的方式捏碎了她的幻想：“姨娘是在说笑呢，你的孩子早就没了，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苏婉容的笑容怔在脸上。

孩子没了？

那她绣好的虎头肚兜该怎么办？

常嬷嬷却连感伤的时间都不肯留给她，直接将她的衣带解开，裸露出圆润的肚皮。

“清宫痛如剜心，苏姨娘可要将木棍叼紧了，别怪老奴没提醒你。”

说完，便皱着眉使劲地按压她的腹部。

“啊——”

苏婉容凄厉地叫了起来。

豆大的汗珠从皮肤上渗了出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的肋骨断了。

再后来，连着五脏六腑也一起碎裂开来。

常嬷嬷使足了力道，一下又一下，带着私心拯救着这个令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捧着一团用软布包着的东西走了出来。

递给了守门的婆子：“早夭的婴孩不能入宗祠，走得远远的，就地掩埋了。”

婆子好奇，掀开染血的布看了一眼。

吓得差点当场将那团软绵扔了出来。

“真是作了大孽，这孩子恁么只有一条腿呢，吓死老奴了。”

“还是个带把的呢，可惜了。”

屋里的女人还在有气无力地唤着：“我的孩子......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常嬷嬷催促道：“还不快点，这样晦气的东西得扔得远些。”

婆子战战兢兢地提着那团血肉往院外走去，正巧与江檀迎面碰见了，她的手里还捏着一封书信。

她生怕冲撞了姑娘，站得很远：“江姑娘，这是姨娘堕下的死胎。”

又添油加醋地将这孩子的古怪模样描述了一番。

江檀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问道：“这么大的事情，老夫人和大爷知道了吗？”

“常嬷嬷让人去通禀了。”

她又问：“苏姨娘小产的这几个时辰，大爷可曾过去瞧过一眼？”

婆子如实回答：“没看见过大爷，柴房里遍地是血，十几步开外都能闻见血腥气，莫说大爷了，就是老奴也不敢进去多看一眼。”

江檀闻言不语，放婆子离开了。

她当真是高估了沈晏清。

本以为是什么痴情种子，谁料二人的感情不堪一击。

他对苏婉容越是薄情，江檀越是觉得自己前世死得不值。

赵嬷嬷心里自然是爽快的，笑道：“这恶毒妇人算是坠到谷底了，也不枉姑娘一番谋划。”

若是段老夫人和段二爷的在天之灵能看到苏婉容如今的处境，也会觉得欣慰吧。

“早着呢。”

江檀幽幽开口：“苏婉容算不得什么，她背后的苏家才是万恶之源，只要苏家在一日，她永远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可轻敌。”

红袖的处境也不见得比她的主子好多少。

她被江檀单独关押在旖春园的厢房里，偏偏还是死了人的那间。

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湿答答的。

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一股熟悉的桂花香，红袖做梦都忘不掉这个气味，那日托着绮霞的后脑，将从偏房搜来的金豆子一颗一颗塞进她嘴里时，她头发上便是抹了桂花油。

“你可怨不得我，谁叫你听见了不该听的......”

红袖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总觉得绮霞还在这里，用那双死鱼般浑浊无光的眼睛盯着自己。

“将门打开吧，我有几句话想同她说。”

红袖听见江檀的声音，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哆嗦着往门边爬去：“江姑娘，奴婢知道错了，求您放我出去吧。”

她死也不愿在这阴气森森的房间里再多待一刻。

婆子将门上的铁链挪开，她这才呼吸到了外头的新鲜空气，有种重返人间的不真实感。

江檀支开了闲杂人等，只留赵嬷嬷一人在身边。

她将手中的信丢到红袖面前：“有钱能使鬼推磨，苏家当真是财大气粗，连看守西角门的婆子都让你们收买了，苏老爷托人送来的信，你不看看？”

红袖皮肉一紧，原来江檀早就发现了。

她望着地上的书信，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了手，打开囫囵扫了一眼后，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柴......大哥死了。”

怎么可能，谁能伤得了他？

红袖抿着唇怯怯地看了江檀一眼，越发地觉得她的眼神不像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姑娘。

未来得及细想，赵嬷嬷便将红袖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

她扭动着身子，心里恐惧得紧。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江檀脸上的神色模糊不清：“你们主仆情深，理应见上一面的。”

红袖被扭送进了一间柴房。

一进门，她便闻见了一股扑鼻的血腥气，吓得连连后退，可又不小心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借着手中的烛台一看，是血。

躺在柴堆里的人忽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的孩子......”

是姑娘的声音。

红袖赶紧上前查探她的情况，可眼前的场景却让她毕生难忘。

苏婉容仰面躺在地上，面容灰败得厉害，一双盈盈秋水的杏眼涣散无光，说是个死人也不为过。

她从未见过姑娘这副模样。

苏婉容自小就锦衣玉食的，不像自己，天生就为奴为婢，供人狎乐。

红袖用袖口擦了擦她脸上的冷汗，小声唤道：“姑娘，你可要挺住啊。”

随即转身冲着门口大喊：“府医呢，快救救我家姑娘啊。”

得到的回应只有：“已经止过血了，府医送来的药也已经让她服下了，一时半刻死不成的。”

她到底还是个忠心的奴婢。

向赵嬷嬷要了一碗清水后，沾湿帕子轻轻地擦拭着苏婉容干涸的唇，想让她好受一些。

“红袖......”

地上的人发出了喑哑的声音。

她俯下身去，将耳朵凑得更近一些：“姑娘，奴婢在呢，您想说什么。”

苏婉容死死咬着唇，使出浑身最后一点力气猛地薅住她的头发，恨恨道：“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