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春城(四)(1/1)
李观棋听完,重新拿起了筷子,但还是没有去碰那米饭,夹了一筷子青菜。
“先吃完再说吧,我也发现了一些事情。”沐子优点头,同意柏越这个想法,她和李观棋在铁匠铺那边询问的时候也发现了一些猫腻。
李木纠结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筷子,刚刚吐完后本来就空荡荡的肚子现在更空荡荡了。跟着柏越这趟出去后,李木下意识觉得柏越口中的调查不会轻松,还是夹起几筷子菜来垫垫肚子吧。
耶律灵泽看着他上桌拿起筷子了,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们现在这么淡定弄得我很怪异诶!”随即也拿起了筷子,把碗里的豆腐扒拉进嘴里后,感受着鲜味在口腔里爆炸,感叹道:“这家酒楼手艺确实可以!”忙伸出筷子去试试别的菜品,随手把刚才揣在怀里的点心放到桌上。
用过饭后,很快就有伙计把桌上收拾干净了,送上来几盏茶漱口,耶律灵泽抢在最后保下来了那两盘点心,悄悄对李木说:“以我对柏越的了解,实际上的艰苦程度肯定比他说的要严重不少,我觉得我们得先做好准备。”
李木点头,偷瞄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柏越,心下实在佩服,从巷子乞丐那里开始,就感觉他好像什么都不会意外,面对再恶心的画面也能像现在这般云淡风轻地做该处理的事情。明明是经历了一样的事情,他能面不改色地该吃吃该喝喝,自己却成了这样一副难看的样子。
想到这些,他忙收回视线,和耶律灵泽一起飞快地捏了几块糕点包装好藏起来。
李观棋坐在他们身边,对他们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有些疑惑,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询问。
沐子优浅浅用茶漱了下口后,面色有些凝重地说:“我和李观棋在走访铁匠铺的时候,发现这附近的铁匠铺分为两类,大部分是在铁匠会管辖下,这类铁匠铺不接私活儿,另一小部分倒是百姓自己的生意,不过是小本生意,平日里打些铁器用来日常生活还好,作为军用或者是用来制作机关不止是材料差了一大截而且技术也很有限。”
柏越认真地听着,等她说完后才说道:“确实很古怪。”
“春城矿藏丰富,材料应该是极好的,但显然应该是被人把握了,而且并不为军队所用。至少我军近三年都没有从春城收购到精良的兵器。”沐子优补充着说道,这件事先前她在军中也有疑惑过,当时她爹给出的解释是这是私人矿产,与谁做买卖全靠矿藏主自己,强求不得,应该是找到了新的大买主。
李木在一旁看着柏越认真地听着沐子优分析,但是他知道沐子优说的这些柏越全部都已经打探过一遍了,可是看着柏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反而给人一种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一样。
这是太宠了,还是过于会装了?
偶尔李观棋在一边补充着沐子优的叙述,两人细细分析着在这一块铁匠铺受到的际遇和打探到的消息,最后一致得出结论,这春城的矿藏和锻造方面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后李木才听到柏越不紧不徐地说着他打探到的消息,期间很巧妙地将和沐子优他们打探到的消息重复的部分省略掉,一些有很强相关性的消息就在其他地方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透露出来。
这样既保证了将消息有效共享,又能够很好地照顾沐子优他们的心情。李木在一旁暗自咂舌,柏越果然除了表面上的温和之外,暗地里城府很深。但是他不好多说什么,因为他时不时收到柏越传来的眼神示意,带着某些暗示意味的眼神。
身旁的耶律灵泽倒是听得很认真,收起了他那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扣着桌子,“我也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你们有兴趣听一听吗?”
桌子上的人全部将目光聚集到他身上,自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后,耶律灵泽摸了摸鼻子,开口说:“我在和店里的伙计套近乎的时候,听到有一桌的几个人在议论一件怪事,城里南区近来接二连三地人口失踪,有的只是去办个事歇个脚,一会儿功夫就再也没有出来,上报官府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出来。”
确实,柏越回想到拾二也提到过南区人员流动比较多,随随便便就少了一个人倒也正常。看来这是一个很好的调查切入口啊。
“我们可以去南区逛逛,这是一个不错的切入口。”耶律灵泽提议道,“不过也有问题,就是我们怎样才能被他们选中抓到。”
“这个简单,之所以要弄走一批人很有可能是西区人口不够,要填充进来人来补足矿工的人数。而一般比较好下手的就是那些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平民,这些平民去南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因为南区是最大的贸易市场,他们要去做交易或者是进出城办事需要歇脚,这个时候他们大部分的选择应该都有低阶客栈酒楼这些之类的,同理,那这些地方也就是人口流失重要的地方,我们去这些地方转转或许能引起一些注意。”李观棋结合着搜集到的消息,分析着说,“不过,我们进城的时候,身份应该没有暴露吧?”他们进城的时候为了让随身武器能够带进来,他记得柏越是去和那个守卫长交涉了一下。
“不会暴露。”柏越笃定地说,当时他做的不是很明显,也警告了那个守卫长不要声张,他的人有部分也蛰伏在了城门守卫里,暂时还没有传来任何身份败露的消息。要是那个守卫长有任何透露的心思,估计还没等到他把消息放出去人就已经没了。
李观棋点头,身份的事可以放心了,那行动起来也就少了很多后顾之忧,“我提议我们可以假装是家道中落的兄弟姐妹,想找点事做自力更生,途经春城,歇息一下再走。”这样看起来背景干净而且给人一种很好骗的感觉,是矿产主喜欢下手的对象。
这个提议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柏越怕出什么意外又补充道:“如果我们被分开了,看到通体黑色的蛇对着你盘绕三圈,它口中就含着一些蜡丸,里面有能帮助到你们的信息。当然,如果没有盘绕三圈,你们自行处理就好。”
五人从酒楼出来后一路往南区的方向走走停停,沐子优和柏越还是习惯性地走在了最后,看着旁边的街道上卖的一些小玩意,随口聊着那么两句。
“你看这里卖的簪子都是铁质比较多,只可惜质地不是很好,纹样也较为粗糙。”沐子优停在一个卖簪的铺子前,打量着那些簪具,簪铺老板在后边谄笑地推销着那些簪子,完全没有注意到沐子优的低声言语。
沐子优随口应付了老板几句,拿起一支簪子,说道:“就这支吧。”
“唉哟,姑娘真有眼光,这支簪子可是我这铺子上最好的一支了,姑娘这么花容月貌,戴上这支簪子极显您的气质啊!”簪铺老板笑得脸都要起褶子了。
柏越拿出一贯钱刚想结账,沐子优拦住了他,“不用,我自己来付。”随即她很快地交给簪铺老板一贯钱。
柏越挑眉,也没再坚持,想了想还是说道:“那,我给你戴上?”
“不必了。”沐子优边走边拿下自己的木簪,换上这支铁簪上去,“只是在这春城逢场作戏需要,由你经手我怕我就舍不得丢弃了。”
柏越心中那一点不快消散了去,心里还没缓和过来,就听见沐子优语气变了,“说起这事,我还有件事得问你。你前天做的那支月季簪子,是给哪位美娇娘刻的?”
柏越一噎,想起前天晚上沐子优确实来找过他,但看当时沐子优神色未变也没谈及这件事,还以为是她没看到……沐子优不喜欢月季这件事,可是连耶律灵泽都知道的。
“这不是…霁月那丫头要过生辰了吗?上次来信就说想要一支月季的簪子但一直没有称心的……”柏越语调还是像以往那样平缓,但底气显然有些不足。
前面走的三人察觉到后面两个人的气氛从簪铺那就开始不对,假装和刚才一样往前面走,和两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但以他们的武功刚好可以听到对话的距离。
“我刚回头瞟了一眼,子优这脸色,一般都是在酝酿着怒气。”耶律灵泽小心翼翼地回看了一眼,马上把头转过来小声对他们说。
“哦,看来这京城的首饰铺都要关门了,连一件称心的簪子都做不出来,还得靠你这个堂兄万里相送。”
果然,沐子优嘲讽意味拉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耶律灵泽下意识脚步加快了点,又忙扯起另外两人,“我的提议是,快走,城门失火容易殃及池鱼。”
但是,晚了。他们还没走几步,沐子优的声音传来,“李观棋,今天的机括我有点想法,我们借一步聊?”
“观棋兄,保重。”耶律灵泽和李木带着同情地说,然后三个人一齐转头,看到沐子优已经走到他们这来了,后面柏越不紧不慢地跟着,向他们三个递了一个无奈又请求的眼神。
“这个我们待会再聊,毕竟灵泽兄刚邀我去前面的瓦肆看看……”李观棋略带歉意地回道,暗地里用手肘怼了怼耶律灵泽。
耶律灵泽心领神会,顺势说道:“对对对,子优,我先约的观棋兄啊,前面的瓦肆听说特别有意思,我们先去了!”像是生怕沐子优说也要一起去一样,耶律灵泽拉着三个人很快地就往前面走了。
沐子优站在原地,等着柏越走过来,“你的兄弟倒是一如既往的可靠啊!”
柏越听出来了她话中嘲讽的味道,笑了笑说着:“什么时候你这脾气能够收一收啊。”
“你说我蛮不讲理?”沐子优被他气笑了,“柏越,你今天最好能解释清楚。”
柏越带着她不紧不慢地往前面走,这街上人不算多但也不算少,突然停在路边还是比较引人注目,两人就这么往前面走,就算被别人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两小夫妻闹别扭,不会太在意。
“你知道,我伯父伯母他们走得太早,霁月从小就养在姑母那里,深宫大院的除了柏家没有依靠,这丫头自然就对我和梁烨比较依赖,我三四年才能进京一次,平常通信也要经过一些审查,她有些思念是不是也可以理解呢?”柏越低声解释说,一边讲一边注意沐子优渐渐缓和的神情,“所以,我的沐大军师,你就不要和小妹妹计较了,她才十一二岁。你比她年长七岁,还吃妹妹的醋?”
沐子优神色舒缓了,但还是瞪了一眼柏越,“那你也要注意分寸!”
“遵命,我的军师大人。”柏越笑着把她搂到怀里,被沐子优拍了一下,低声警告道:“你注意点影响。”
“他们仨都被吓跑了,不用管其他人。你不一直都是我的军师吗?”
说起这个,沐子优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从军营里出来?”
“现在还不是时机,我爹那边不放权。单干哪有那么容易,朝廷那关还没过呢。我都二十了,朝廷那边还迟迟没有消息。”柏越一下下地顺着沐子优的头发,在军营里她一直都是挽起来的,偶尔放下来束个马尾,也就现在这种出了军营的时候才能像寻常女子一样梳妆。
沐子优把玩着手上的木簪,接过他的话,“朝廷的考虑也能理解。苏焱十九岁封为少将军能够全权负责苏家军的西北偏北和我们交界的地带,主要还是因为苏家还有两个儿子留在京城,何况苏二公子走的还是文官,苏小公子年纪尚幼。”
“而我是柏家唯一的子嗣,留在京城的唯有我娘,他们觉得一旦放权予我便很难控制我,柏家势力必然继续壮大,恐我生了不臣之心。何况,苏家军一向是朴实硬战的,柏家军向来注重谋略,越是重谋划,朝廷越是担心”柏越将沐子优没有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不过如今边境隐隐有动荡之势,对我来说或许是个机遇。别急,早晚的事。”
两个已经快走到耶律灵泽说的那个瓦肆了,沐子优点头,示意柏越把手收回来,虽然两人的关系军中人尽皆知,但在人前还是一直注意着影响。
沐子优把手中的木簪递给柏越,“你替我好好收着,出了春城你再给我。”
那是前些日子柏越亲手做的木簪,上面用流纹简单装饰了下,乍一看很朴素,仔细一看才发觉这是上好的木料和极佳的工艺。
柏越接过簪子,思索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坦白一下,我上午收了个人。”
沐子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在这收人?你收什么人我不干涉,但这里人员流动复杂,别是别国的细作,你注意点。”
“一个小孩儿,我看他是个可造之才,背景干净的,别担心。”
李观棋拉过来看街头卖艺,对这些着实是兴致缺缺,他站在最外围借着身高优势偶尔看一两眼,转过头发现柏越他们已经过来了,刚刚还在吵架的两个人现在又粘粘糊糊在一起了。
说粘粘糊糊也不太对,两个人之间保留着一些适当的距离,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两个人是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
倒也正常,李观棋这般自我解释着,两人本来就是作为一个整体培养的,这般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