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1/1)
“鹿溪——鹿溪——”
“鹿小姐——你开门啊——”
玻璃门被砸的粉碎,凌墨带头冲了进去。
浴室中央,白色的圆形浴缸里,女孩安静地躺坐着,头歪向一边,眼睛合着,那双卷翘的睫毛不动了,手腕被割破的地方,流着一道鲜血,像玫瑰花瓣游走在浴缸里,美丽又脆弱,苍白又无力。
一股血腥味刺激着他们每一个毛孔。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吓到了,威尔蓝色的眸子里映着血光,眼眶发红,整个人全身发软,呆呆地被震在原地,肌肉不停地抽搐着。
“鹿溪!”凌墨冲到浴缸边,不可置信地抬起她的手。
空荡里室内响起了慌乱冷冽的声音——快叫医生!快!凌墨着急地迈着大步将鹿溪抱放在床上,那刺痛的手腕让他不寒而栗,心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填塞着,压着,紧紧的,连气也不敢喘,颤抖着用丝巾包住伤口。
私人医生气喘吁吁,赶紧放下药箱查看,一刻也不敢怠慢,几双视线都死死盯着,要是面前的女孩死了,他也要倒大霉了,将手放在女孩鼻下,还好,还有气,听诊的生命症状也还正常,幸亏被发现得及时。
“她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需要及时输血。”
“我是O型血,用我的吧。”凌墨直接撸起袖子,将白皙的手腕送上。
医生看向威尔,威尔看着自个儿子坚定凝重的眼神,点了下头。
房间里就只剩下父子两人,还有床上昏迷着的女孩。
威尔坐在床边,眼眶凹陷,眼袋红了起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凌走的时候,也是穿着黑色晚礼裙,手上也是布满了鲜血,血肉模糊,其实很恐怖,但我不会忘记她曾经美丽的样子。”
他的视线在鹿溪脸上停留了一阵,又静静地移到凌墨苍白的薄唇上。
“你很喜欢她吧。”不是问号,是肯定的句号。
脑中的某根弦应声而断,答案,放在嘴边,但凌墨就是发不出声。
他抓着椅子。
是,他喜欢她,可能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
然而,他竟然和自己的父亲喜欢着同一个女人,是多么可悲又可笑啊。
今夜,看着父亲搂住心爱女人的腰,那一刻他真的好恨,心底的那种心酸痛楚如交错的藤蔓般蔓延,他不敢说,也不该说,他要是说了,那今后无法再面对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鹿溪面前,他甚至不敢面对自己的这份心思,从第一眼起,他就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深处了。
威尔平静地盯着他的表情,发现他是那么纠结痛苦又迷惘,心脏抽动了几下,他叹息着。
“我知道了。”
“虽然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我也不想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在我儿身上。”
“我要回德国了,鹿小姐,就由你来照顾吧。”
“至于那些债,就让她通过画画来偿还吧,她房间里的画,明日都会被一并带走。”
凌墨握住鹿溪的手,没有吱声,眼里的阴霾渐渐散去,挥发成了流动的水蒸气。
威尔已经向门口走去,却听见感动质朴的一声——谢谢你,父亲。
年逾半百的男人明显僵立了下,连开门的手都顿住了,肃穆的眼神竟然温柔慈祥了下来。
听到房门关上,凌墨明白,威尔走了,而且今后都不会再来打扰她了。
他在女孩的手腕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鹿,你会自由的。”
不知道女孩会昏迷多久,他静静地守候,夜深了,就趴在她的床边继续守着。
自从青春结束之后,女孩连同她的爱一起困在了冬日,似乎又陷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
那些往事在镜头的推进中娓娓而来。
她看到了那年的夏日,少年长长的睫毛,像羽毛般浅浅扑扇,清风微漾,他们的心跳演奏着动人的旋律。
她偷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是被发现了,转头对她浅浅的微笑,时间也一直定格在那一刻,那时,天空变了色,她也动了心。
遇到过这么美的少年之后,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了,心里眼里都是他了。
晴空里散着青涩的味道,夏日的微风扑在少年零碎的发丝上,她数着岁月的浪花,演绎了无数遍坠入爱河的瞬间。
就在一个樱花纷飞的四月,她跳动的心终于连上了线,那些在时光里衍生的爱意如翻涌的潮水,荡漾着她整个青春的幻想,纯真的爱恋悄悄萌了芽,可她是一个十足的胆小鬼,只会只言片语,她不知道在颤动的声线里,都藏着一份不敢说出的喜欢你。
喜欢你,只喜欢你,即使这个世间有很多很好的人,有很多优秀的人,也只喜欢你,人海茫茫中,只看得到你。
可现实是把无情的剪刀,将他们的喜欢剪成一条无法缝合的分割线,他在夏日的上半页里期待着百合花开,她却在另外的半页诅咒着冬日百合花的死去,以至于来不及互诉情肠,道一声温柔的再见,他们互相离去的背影就淡出了二月,终究,他还是那样的遥远,是她永远都无法再触及到的一个梦。
可即便是梦,她也不想醒来,因为她真真切切地遇见过。
他是她的救赎,是她命数里无法绕开的一道结。
“羽。”
凌晨三点,她轻轻唤着,可思想依旧在沉睡中。
床边趴着的男人睫毛一颤,下意识地再次将手指放在她手心里,让她能握住。
再听到那个字,心口还是像撕裂了一道口子那般痛,他知道,她心里只有那个人,可现在守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他不是没有希望的,如果那年与她初遇的人是他就好了,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鹿溪在梦中思念着少年,而梦中的少年又在夜里思念着她。
今夜,时白羽好像总感到一种不安和慌乱,却又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从何来的,他一直失眠到现在,只能对着那条蒂芙尼项链发呆。
鹿宝,你现在在哪里,自从你走了之后,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我试着去恨你,去遗忘,可是真的很难,我总是会想到我们的过去,可越是想忘记,那些记忆就越是深刻。
每当想你一遍,我就会在花园里种上一枝百合,现在,已经好多了呢,可惜不能亲手采摘下来送给你。
那个男人,他一定很爱你吧,不然怎会把我比下去,让我连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真的喜欢他,是吗,有的时候我想自欺欺人,可那些细节怎么也骗不了我自己。
你说你舍不得剪掉长发,可为了他你留了短发;你说你最讨厌纹身,可为了他你不惜在脸上印了一个很大的花纹;你说会永远宝贝这条麋鹿项链,可那日你却戴着属于别人的记号。
他忽然间想听歌了,周杰伦的那首《彩虹》响起,他抱着项链闭上了眼睛,眼角偷偷地留下了一滴泪。
——哪里有彩虹告诉我
——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为什么天这么安静
——所有的云都跑到我这里
……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
——也是我现在正服下的毒药
——看不见你的笑 我怎么睡得着
——你的身影这么近我却抱不到
……
——就算放开 那能不能别没收我的爱
——当作我最后才明白
鹿宝,我真的很想你,能不能让我再见见你,哪怕一次,也好。
梦里的少年,为什么在哭泣。
她好想去抱住他,温暖他。
可那个犹如冰雪的白衣少女又出现了,她目光清冷,横亘在他们中间,拦住她的去路。
是你的错。
你不应该爱上的,你不应该上那趟列车的,如果你们只是陌路,就不会害得他如今这么伤心了,都是你的错。
都是因为你犯了错。
对不起。
“羽,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说对不起能让时光倒流吗。
少年站在树下,那凄凉的背影,她实在是太心疼了,穿过白衣少女,她一步一步走近,离他不到一米远,就快要伸手够着他了。
白衣少女飞到她身边。
你不是想让他忘记你吗,可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好好想想吧,你越是靠近他,他越是会受伤。
你去打扰他的生活,让他又对你生出感情,他会被你害惨的。
如果你真的想为他好,就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她默默不舍地垂下了手,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看着她一脸愧疚,白衣少女满意欣慰地一笑。
你知道就好。
还有,你也别再想他了,你得先学会忘记。
如果忘不掉该怎么办。
你别着急,总有一天会忘记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好吧,我试试看。
“鹿溪。”
已经上午十点了,怎么还没有转醒呢,而且额头还发着烫。
“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有点发烧,我会作降温处理,等她醒来请给她吃下这片退烧药。”
“好。”
医生准备收拾东西离去,凌墨叫住,“等等,给她打些营养针吧。”从昨晚的迷糊梦语来看,她今天应该是吃不下多少东西了。
“鹿溪,你要快点好起来。”
当尖细的针头插入进皮肤里,一种刺痛感和细流感将她迷蒙唤醒,身体的本能想蜷缩起手,可好像被什么人按住。
“你醒了。”
这个声音,是凌墨?
她不是躺在雪地里融化了吗,为什么还能再见到他。
凌墨的眼里黑曜石般带着柔光,宛若看着一朵守护了千年才复生的睡莲,那种沁入心田的温柔,温润的要滴出水来,像极了羽看她的模样。
“我……”她有很多疑问,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现在都好了,威尔回德国了,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就安心养伤吧,别再伤害自己了。”他想刮下她的小鼻子,但她直直地盯着自己,就收回了手,“你有些发烧,先把药喝了吧。”
凌墨扶着她坐起,将药片和水杯放入她手心,示意她喝下去。
她看了看药,又看了看凌墨,塞入嘴里咽掉,“威尔,为什么走了。”
“你都要闹出人命了,他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吗。”
那意思,是她故意设计自杀的吗,她当时,只是想到了那片雪……
凌墨见她神情低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为你感到庆幸,你不需再为取悦威尔而感到担忧,你可以画画,而且你还可以继续住在别墅里。”
“那我能自由出门吗。”
凌墨怔了几秒,苦涩地说:“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她现在还不能到处乱跑,人生地不熟,万一丢了怎么办。
鹿溪沉下眼眸,也是,在没有还完债之前,她应该是不被允许独自出门的,看来她更得抓紧时间画画了。
她低头看了眼那纱布包住的割痕,还好割的是左手,不然连画笔都握不了了。
记得看电视剧里,死亡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眼睛一闭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但当她亲身经历过,才知道那种心脏和器官受煎熬的滋味是多么的难受,各路神经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漫长而痛苦的死亡过程,身心与灵魂都共同受着折磨,她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鹿溪。”她的神情似乎很凝重,她在想什么,不会还在想……“你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鹿溪淡淡一笑,透出一股浮生若梦般的苍白色彩,“不会了。”
见她一起来洗漱完就不顾虚弱的身体去画画,凌墨只觉得无奈,直接从她手里拿走画笔。
“先吃饱才有力气干活,而且你现在还没有好,万一画着画着晕倒了怎么办。”
凌墨立刻吩咐厨师做了猪肝和营养粥,还有一些蔬菜,都是补血的。
菜都摆在她面前,但是她一动也不动,凌墨邪魅一笑,肆意地看着她,“怎么,难道是想让我喂你吃。”
见他拿着勺子搅拌着粥,鹿溪有些不淡定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看着她终于吃进食物,哪怕不多,但也总归安心了些。
他抬了下眼皮,好似得逞了般勾起嘴角,鹿溪莫名的一阵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