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桑镇(1/1)
“啪”地一声,醒木落桌。
少年猛然从桌案上惊醒。
“大江东去,淘尽多少风流人物,诸位也请务必谨记先辈,修身慎行。”, 一位中年文士端坐于桌上。环视四周,此处为一间青色学堂,堂下坐着学子二十余人,当中有一素色黄衣,短发齐肩的鹅蛋脸女子,满脸郑重地盯着中年文士,眉目间却带着些许期待的喜色。
“沛然。”
“在的,先生。”
“带师弟师妹们温习下昨天的功课。”
“好的,先生。”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此时,正有个少年痴痴地盯着那个站立着的黄色背影,从小便见到的他不仅不觉得厌烦,反而越发地顺眼亲近,少年长着标准的西瓜子面庞,从小便十分叛逆的他乍一看却生得十分平和善良,深得长辈喜欢的那种端正相貌,不过,那种略带正气的圆润便也注定与“俊俏”无缘,以玉树临风来说的话,单沾一个“疯”字。
这里是青桑镇,地处于青木林的东南角,依青桑山而建,人口不足五千人,长辈们为了孩子的学习,在山腰处修了此座学堂,学堂先生只身由北而来,据说原本只打算在此短暂歇脚,镇民热情好客,款以美酒,十日将至,临行之期,先生突然改变主意决定留下。
青桑山雾气浓重,学堂远远望去,时常被淡淡的薄云所笼罩,先生便题名“清云堂”。听长辈们讲,那天初遇,先生见青桑山顶瀑布顺山而落,随口念道,“九天银河落山涧,仙子踏雾临人间”,旁人问及先生姓名时,先生便给了“凌落河”此名。
凌先生常年着一身有些掉色的青袍,于学堂墙壁上悬着一柄阴阳太极剑,剑鞘漆黑,隐约见淡淡的龙纹浮雕,细细看去,可见龙首处有一道极为细微的裂纹,此剑除了先生和沛然师姐便无人敢轻易触碰。
沛然是先生的第一位学生,也是最得意的关门弟子,先生不在时,便交由她带着一众学弟学妹读书学习。沛然出生青桑镇黄家,乃家中次女,黄家是青桑大户,在山脚处有着一座三进的大院子,门口立着两只巍峨的石狮,据说由极木渊的老工匠耗时数月雕刻而成,再一路辗转才运至青桑。
黄家世代善制青桑酒,取桑果和桑叶酿成,酒色深紫,入口初微苦,进喉后却有独特的清甜回甘,除小镇人士,此酒也运至临近小镇贩卖,连神木峰的修行之士,也钟爱有加。
小镇人士里面当然也包括李牧遥的父亲,每每父亲差遣李牧遥去沛然师姐家打酒,李牧遥总是扭扭捏捏的,在门口石狮子处探头探脑地犹豫,直到师姐发现他,招呼他入内,为此,没少受到师姐的数落,“男子汉大丈夫,跟个女孩子家一样,以后肯定找不到媳妇。”,每次师姐说得他面红耳赤之时,他就大喊一句“大丈夫七尺男儿,当存凌云之志,立不世之功。”说完便夺门而去,不过,好几次,没走多远,就听到后面师姐更为大声的呼喊“没给钱呢!”,李牧遥只得又悻悻然红着脸回去,还得挨好一顿白眼。
李牧遥知道父亲原本来自浩然林,后随家中长辈迁徙至此处定居,原因为何,父亲从未提及,定居后父亲靠帮人建屋并做家中器具为生,大至床榻,小至桌椅,手到擒来,因青桑本来就是小镇,父亲会时常出去别镇,一去便是三旬一月,不过回来之时,总会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安慰牧遥,父亲总会说,其实身在外地,也很想念牧遥和娘亲,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每次总得要把一切都妥善做好后才返程,不然看到主人家心心念念的眼神,实在于心不忍。
在李牧遥的记忆中,父亲偶尔会独自靠在栏杆处,端着酒杯,西北而望,听镇上人说,如今的西北浩然林枯木丛生,尘如云,沙似雨,再没了曾经独秀于八荒的青翠草木,不过父亲也并没有李牧遥想象中的那么伤心,即便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时,也总是爱呵呵傻笑地不作声。
李牧遥出生时天连降数月大雨,水一直没到了家门口,直至三旬之后方才退去,当年凌先生还没来,父亲便找了个路过此处的算命先生给他取名,算命先生收了三十文钱,思虑许久后起了此名,名字里隐含了母亲的姚姓,谐音“李慕姚”,李家儿郎爱慕姚家女子,虽然后来李牧遥自己总觉得这个名字没有一下子显出他作为男子汉的英武,不过后来凌先生来了,也说这个名字取得甚好,平淡却寓意深远,李牧遥便有些释然,“凌先生都如此觉得,那大抵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李牧遥的记忆里,除了爹娘,便再没了其他的亲人,小时候不经意的问起,换来的便是良久的沉默。
十岁那年,有一次,父亲从邻镇回来,给李牧遥带了一柄白桦木制成的木剑,入手颇为沉重,那段时间,李牧遥最爱干的事便是提着心爱的木剑,一路从山腰的学堂呼啸着向下狂奔,仿佛勇武大将冲入万军丛中厮杀,中途时不时斩落几根无名小草,也吓得山间的松鼠四下逃窜,直到有一次被师姐撞见,被拧着耳朵好一顿的教训,自那以后,倒是安生了半日。
不过,第二天,多了一个提木剑举过头顶向山下蓦然闪去的身影,速度没减,动静倒是小了不少,身后百米处,有一袭黄影紧追不舍,间或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李牧遥,你给我站住!!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山腰处,凌先生出神地遥望着两人的身影,不由地失笑出声。
不过,李牧遥在镇上也是有死对头的,同镇的林淼,便处处与自己作对,李牧遥认为理由很简单,他暗恋着沛然师姐,而自己明显比他才华横溢且英武俊朗,在自己身边,林淼显得如脚边的小草一般黯淡无光,因此便心生嫉妒。
这个深夜,双方终是在小镇暗巷遇上了,月黑风高,新仇旧怨,此时不了,更待何时,林淼身边带着他的两个跟班,小木头和小石头,两人年龄均小了李牧遥两岁,战力自然也是不足挂齿。
一阵寒风拂过,双方皆是纵身向前,转眼便“厮杀”在了一起,双拳与六手交织出残影,双方虽招式简单却颇有道义,招招避开面门,十几回合下来,李牧遥结实地吃了数轮老拳,不过他的几记鞭腿,也让对方尝了不少苦头。
双方互有进退,腹背受敌的李牧遥在屁股生吃数拳的情势下,一记飞腿,把那个不讲武德,不停在身后使出“猴子偷桃”的小木头凌空踹飞,也算找回了点场子。
半个时辰后,双方交换了身位,均是低头大口地喘着粗气。
林淼抬头瞟了一眼道:“昨夜似乎有些休息不佳,改日定叫你有来无回。”
李牧遥弯腰扶着墙角,顺势说道:“我夜观天象,今天确实不宜出杀招,择日随时恭候。”
双方强撑着直起身拱手道别,又各自冷哼一声便决然离去,消失在了带着寒意的夜色里。
入夜色深处,李牧遥方才伸出手揉了揉多灾多难的屁股,一触之下,脸上便再难掩痛苦的狰狞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