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五云山（1/1）

“哎，我说，狮虎，你倒是来帮帮忙呀！”林大义胖脸憋得通红，一边托着没轮子的一角，一边不停絮叨着。

这一路上，就只有他和李牧遥轮流抬着这破旧的独轮，因为担心李牧遥纤细的身板再折腾出什么问题，所以他确实出力最多。

赵小诗挑了挑叼草的嘴角，迈着闲散的步伐，含糊不清的答道，“帮忙？昨天夜里打架的时候你帮上忙了吗？”

林大义虽然累得身上阵阵胖肉抖动不停，嘴上却是不依不饶，“哎，我说，当时要不是怕误伤了你，我一个霸王举鼎，当时他能跑得了？”

说完，还竭力地摇头砸着嘴，“就你那两下子，我细看着也不太得行。”

赵小诗轻挑眉毛，漫不经心地含笑开口，“那好呀，下次碰到那家伙，我躲远点，可就不影响你发挥了。”

林大义眼珠转动着，迅速挂上一抹谄媚的笑，“咳，那估计还是不行，我那些绝招杀伤力太大，还是得顾忌你们，依我看，到时候，还是你先上去纠缠，我找机会结果了他。”

赵小诗嗤笑一声，不再言语。

林无心愧疚地回头望向拌嘴的两人，却不曾留意自己亦是水中捞出一般，满身晶莹。

李牧遥终是憋不住了，轻笑着说道，“没事，看他这一身肥肉，多干点活没啥坏事。”

“你大爷的。”林大义亦是失笑出声。

几人言语间你来我往，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巍峨山峰的山脚下。

有一块巨石，横在了前行道路的中央，巨石正中赫然刻着四个紫金大字，“天下道源”。

山脚的路边盘坐着一位深紫道袍的老者，头顶古色的五岳冠，手握拂尘，似是等候已久了。

老者身后站着三名青衣弟子，皆是身背木剑，戴淡灰伏魔冠。

老者睁开双眼，径直看向林无心，缓缓开口道，“诸位少侠，贫道观墨黑之气由南而来，故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实在抱歉，此位后生的因果，小山实在容纳不下，烦请再择福地吧。”

林无心听完后一下砰然跪地，“道长，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庇护，还望道长开恩，容我将家人安于此处，受些香火熏陶，不求锦绣，也好奔个清净往生。”

说罢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下接着一下，每磕一下都跟着说一句，“望道长开恩。”

从额头鲜红，到沁血，再到地面上的一滩血迹。

男儿膝下，何其重，曾欲与天地论不公；

男儿膝下，何其轻，只为家人求方寸之地而已。

林大义已是扭过头去，不忍再看，李牧遥亦是紧握双拳，无一字句。

山风凌冽，呼啸而过，紫袍道长面庞依旧冷若冰霜。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

言语，在此刻也是最苍白的。

身前老道长缓缓合上了双眼，不见嘴唇动作，却是有声音从山顶石路传来，沿着登山的千层梯奔流而下，庄严而不带丝毫怜悯，“梧欣，无心，同音同韵，却是迥然之命，我五云山世代修士，本就修一个六根清净，奈何你身上因果太重，以致牵连家人，实乃不幸。”

李牧遥终是忍不住胸中奔涌的情绪，踏前一步开口，“好一个六根清净，修得无情一身轻，不闻世间半点苦。你这修的，真是通天大道啊！”

赵小诗听闻，颇为赞同，但感觉仍不解气，双手环胸，接话道，“对！你个臭牛鼻子！”

话音刚落，老道身后的三位弟子同时怒目圆睁，背后木剑随心而动，“锵”地一声同时出鞘，木剑竟有金石之声。

三剑无风飘摇，悬于三人头顶，颤鸣不止。

与此同时，三人嘴唇同时开合，竟是诡异至极异口同声的和韵，“师叔，此人黑云压顶，已是个将死之人，与他废话这些作甚，赶走便是！”

赵小诗闻言亦是踏前一步，拳掌互击，如锤盾相撞，一声清脆炸鸣。

无名风起，脚下草木四散压低。

一道清冷声音自最高耸的山峰处而来，“道门清净之地，岂容得尔等放肆！”

此言既出，连同老道在内的四位道人，同时面朝山峰，恭敬地躬身行礼。

同时而来的还有一阵清风，无声无息，无因无果，就这么飘然而至。

只是就这么一股看似无害的和煦清风，直接将双手横档的赵小诗击退百丈之远，双脚在地上生生拖出一道一尺余深的印痕。

赵小诗一脚踏地，刚要纵身向前，先前与自己并肩的那个熟悉的男子突然双手负后。

刹那间，一袭朦胧青影亦是不知何处生起，直往云间去，有千丈之高，隐隐与远处高耸的山峰齐平，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山下众人。

李牧遥双指并拢，笔直向前，青影亦是如出一辙的动作。

与此同时，五座山顶齐齐有有树木摇摆，落叶阵阵。

山顶高处瞬间生起数道苍劲罡风，毫不避讳地飞掠袭来，可众人吃惊的是，所有的一切皆是泥牛入海，如何都吹拂不散这道看似飘忽的鬼魅青影。

那青影庄严得不动如山，隐有三分实质之形，七分虚幻凝华，众人头顶，威严之声开口，浩荡之气潮水般贯入山中，“好一个天下道源，信不信有朝一日，我一剑开了你五云山！”

此言一出，五峰皆静，落针可闻，仅有草木随春风微摆。

凝滞空气的沉默一下笼罩着整个五云山。

就在众人不知这青色虚影还有什么大胆的僭越之举时，李牧遥轻轻摇了摇手臂，丹田的气府立刻停止了沸腾，千丈青影也随之悄然消失。

山上山下的众人如酣睡后的大梦惊醒一般，一时间真假难辨，可刚刚那一闪而逝的磅礴之气，却是着实巨石般压在过众人的心口。

李牧遥一脸憨笑地看着众人，轻声开口道，“误会，都是误会一场。”

说着李牧遥默默走到林无心的身旁，伸手将其扶起，顺带用袖口抹了抹他额头的血污，开口道，“既然道长们不喜，我给你寻处更好的去处便是。”

说完，扶着林无心走到拖车旁，使劲眨着眼，语气加重地对着其余两人喊道，“快走吧，不走还等着人家管饭不成！”

边说已是自顾自地套上麻绳。

林大义瞬间反应了过来，三步并两步地靠拢而来，开始合力推车远去。

唯有赵小诗依旧十分不甘地盯着极高处的山峰狠狠剜了几眼，也是不情不愿地转身跟上了众人。

林大义与林无心两人合力托着拖车一脚，大脑中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哎，我说咋回事呀，我以为你啥也不是的时候，你那两下整得又贼吓人，我以为你要上天的时候，你他娘跑得比谁都快。”

李牧遥对着林胖子的话语不闻不问，只觉脚下生风，脚步不自觉地又快了几分，口中不停重复，“犹豫就会败北！犹豫就会败北！”

三人一车，又是撒丫子跑出了三里地方才停下歇脚。

三人皆是气喘吁吁，停靠拖车后，皆是各个姿势躺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半个时辰后，赵小诗才缓缓跟来，只是此时的她心事重重，似乎是换了一个人，她双眼凝视着李牧遥，一步步压了上来，隐约竟有了几分杀意。

林大义刚想阻拦。

李牧遥率先捂住自己的领口，急迫地开口道，“喂喂喂，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兄弟看的啊！”

赵小诗眉头紧蹙，开始卸下身后的软甲。

李牧遥半坐在地上，再顾不上颜面什么的，双脚蹬地向后退去，“喂，赵小诗，我可是有心上人的，我还是第一次啊！你可别乱来，你这样，我们的感情会变质的！”

赵小诗面带疑惑，一声不吭，将脸伸到了离李牧遥只有寸余的位置，李牧遥已是紧紧闭上了双眼，生无可恋。

少年开始努力回忆着从前和飘然黄衣师姐的美好过往，心想，“哎，到头来，往事成空昨夜风，残烛无影似梦中，看来，此生怕是终究再无颜见沛然师姐了。”

就在李牧遥心如死灰之时，“啪”的一巴掌扇到了李牧遥脸上，打得他吃疼地睁开了双眼。

李牧遥怒从心中起，骂道，“喂，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你别整这么变态的啊！”

赵小诗紧蹙的眉头似是更加疑惑，盯着眼前男子喃喃开口，“是这个废材，没错呀，可刚刚那是咋回事。”

赵小诗有些怒意地问道，“刚刚你那招，谁教你的？”

李牧遥委屈得不知道该捂脸还是捂领口，开口道，“我师父呀，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赵小诗伸出一条腿，踩住他的裤子，阻止他的试图继续后退，“你师父是谁？”

这下子，李牧遥更加不知道该护着哪里了，只得无助地盯着这个突然心性大变的“女魔头”开口，“小时候教我读书的凌先生啊，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赵小诗又是接着逼问，“你师父会飞？”

李牧遥傻愣愣地回忆道，“是会飞啊。”

赵小诗直起身来，似是想离他远点，“他还教了你啥？”

李牧遥终是松了一口气，重获安全，语气惋惜地说道，“没了，师父就教了我一招。”

赵小诗捂住额头，不想再跟面前这个傻子继续言语，无奈地感慨道，“你！你！你！真是个傻子啊。”

李牧遥似是颇为愤懑身边今天突然有些不正经的小胖妞，“我跟你说过，我师父很厉害的，以后少欺负我！”

另一处，五云山下。

三位弟子齐声开口问道，“师叔，刚才那男子使的是什么招式？我瞧着似是外强中干，为何师叔不开口，让我等拿下了他。”

老道人一手抚须，笑着开口答道，“道确是些唬人的旁道，只是这道中之意气，太过惊人了，是出自高人之手不假。”

老道人说着挥动手中拂尘，缓步登梯，“修道之人莫要如此重的戾气，天下道法，本脉相通，千万年前，乃出自一人之手，又何来的高下之分，去吧，莫要误了今日的功课。”

“是！师叔。”三人起身恭敬答应，率先登山，直入云霄而去。

老道人说罢，亦是转身迈步缓缓向山上行去，老人心情颇为复杂，不知该喜还是该遗憾，末了，只得自顾自地轻笑言语，“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大道无情，自是要远离因果，可若真没了因，又何来的果呢。”

老道人步步拾阶而上，不停留也不回头，只是朝着身后远处挥了挥手，呢喃道，

“小后生，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