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幻境起，邪魔生（1/1）
兰柯遗梦忆千年，兰柯一梦一千年。
踏步而行，周遭一切皆是一片混沌。
少年低头，模糊之中依稀可见自己的手掌，再往下看，却见不到脚下分毫。
耳畔先是死寂般的空鸣，少年脚步未动，片刻后，耳边又传来轻微的风声呼啸。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声声哀哀念唱越来越近。
“魂兮归去，魂兮归去……”
迷雾渐散，朝露待日晞；
年轻儒生复睁眼时，自己已是置身遍地狼烟之中。
烽烟滚滚，满目疮痍。
旌旗破败，戟折沙沉。
茫茫天地尽哀色，滚滚河流做赤涛。
目之所及，尽是尸横遍野。
一股混杂着火焰燃烧后灰烬的浓烈血腥味直冲鼻腔。
李牧遥这一路行来，已见识过不少死亡。
可与这片战场相比，完完全全不可同日而语。
少年茫然四顾，仿佛这一方悠悠天地都已被死亡笼罩。
突然，一袭身影吸引了少年的目光。
在一处稍高的显眼山坡上。
有一名女子，正在一片尸山血海中肆意舞动。
一身红衣，如即将落去的一抹夕阳晚霞。
“魂兮归去，魂兮归去，莫留他乡异土；
热血男儿念家乎？炊烟茶饭故土；
热血男儿忆亲乎？老人鬓生白发；
青山青，绿水绿，故乡花开无数，公子可念乎？
家中白发等黑发，家中小娘哭断肠。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女子的声音渐渐沙哑，却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
歌声变得哀婉哽咽，道尽了此处无尽的悲凉。
女子戴着一张红绿花纹相间的萨满面具，于山顶的显眼处，忘我地舞动着。
猛然间。
一个惊悚的念头浮现在李牧遥的脑中。
“引鬼归乡！”
这女子，是要引这千万孤魂野鬼随她归乡。
茫然天地间，少年被这凄美舞蹈歌声所镇，一时竟看的痴了。
过了许久许久，歌声毕，舞亦散。
似乎疲惫至极的女子这才缓缓回头看向身后，两人目光相对。
她轻轻在摘下面具。
秋泓剪水，满是哀哀悲戚，女子欲言又止，眉宇间是道不尽的悲凉。
她笑了，疲惫却无比坚毅，似一束盛开着却可能随时会凋零的幽昙，美得不可方物。
李牧遥下意识的握紧拳头，这个容貌太熟悉了。
正是刚刚女扮男装的文士白熠。
“你究竟是何人！”李牧遥大喝一声，质问道。
红衣女子未答，只是更为凄然地一笑。
未等少年有任何下一步的反应，一只手忽的搭在了李牧遥的肩上。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她，不过是个已逝之人罢了！”
李牧遥浑身战栗，回头一望，又一个白熠站在自己身旁！
一阵风拂过，再看红衣白熠，已如沙粒一般随风飘散，直至消失之时，红衣女子布满哀伤的脸上，坚毅之色未曾改变。
李牧遥惊呼一声，急忙向旁边逃去。可刚一定身，白熠的声音便再度从身后传来。
“不必害怕！在这里，即便你想逃，也逃不掉的！”
李牧遥扭头，脸色顿时已是一片苍白。
一袭白裙的白熠果真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而方才面前的白熠已不知何时再度消失。
李牧遥想骂，脸色涨的铁青，还是强压了下去，未曾骂出口。
“你是谁，这里是哪儿？”憋了许久，李牧遥终究还是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白熠面色平淡如水，无喜无悲，奔流千年未曾变。
“白熠，冰原绿洲！”
李牧遥如何问，白熠如何答，半个字不肯多说。
“冰原绿洲！”李牧遥惊呼一声。
凌先生学堂授业之时，经常得空与他们讲些玄幻的山河传奇，平时极其不用功的李牧遥对这些尤其感兴趣。
这冰原绿洲，位于大陆的极北之地，是万灵禁区。
身处其中，万法皆被封印，纵然是九天之上的仙佛，也堕为肉体凡胎。
“那你…你是凝雪国人？”李牧遥皱起眉头疑问道。
白熠闻言，毫无波澜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惊讶，旋即便是自嘲一笑。
“不曾想今时今日，竟还有人记得凝雪国！”
“不可能！先生说，凝雪国早在十年前便毁于内乱，全族尽死，你怎可能是这一国人？”李牧遥不可置信地望向她。
白熠嗤笑一声：“若是内乱，必有胜者，既有胜者，何故全族尽死？”
李牧遥闻言一怔，不知如何应答。
既有胜者，何故尽死？
那些内乱中的胜者去了哪里？
李牧遥内心想道，“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白熠未说，李牧遥也不再追问。
白熠呆立在原地，默然不语，眼神深邃，似是陷入了回忆。
那一年，本应是素白的世界为鲜血染红。
无边的火焰炙烤着皑皑雪山，千年不化的坚冰终是消融。
绿洲化作焦土。
遍地皆是雪民凄厉的哀鸿。
“我为何会在此处？”
许久以后，李牧遥隐隐意识到一丝不安，再度问道。
被问及的白熠仿若从沉睡中清醒，哀伤的眼神再度变得凌厉起来。
“你中了我的噬心蛇蛊，我用雪铃将你拉入了这方幻境！”
没有丝毫隐瞒，白熠如实答道。
“倒是耿直！”李牧遥心中惨笑。
噬心蛇蛊？李牧遥终于回忆起了自己是被那雪白小蛇咬了一口。
完了完了！
这下自己俨然已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李牧遥又察觉到一丝不对，心中想道，“若是这名叫白熠的女子只是想杀自己，又为何要说这么多？”
“你带我来此，何故？” 李牧遥再次询问。
白熠依旧淡漠，秋瞳上下打量少年一遍，淡然问道。
“你方才与我交手时，所用功法为何？”
李牧遥心中一喜，畅然笑道，“那便是我师独传的道门妙法！此法神妙非常，凡人不可力敌。本尊看你是个小女子，不愿见你妄死，若识相的快解开幻境，本尊还能饶你一命！”
李牧遥十分熟练地开始胡编。
白熠闻言不语，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嗤笑之意。
若真有此般大神通，又何故到这会还被困在当中？
李牧遥砸了咂嘴，这谎言确实破绽多得自己也不相信，一时间不知所措。
“再使一遍功法给我看！”白熠忽地注视着少年，开口说道。
李牧遥一怔，茫然道：“你说什么？”
“法天象地之法，使给我看！”白熠的语气已然重了三分。
李牧遥额头流下几颗冷汗，依旧一脸茫然道，“什么法天象地？”
这功法要是真的这么有用，这一路上又何故那么多艰难困苦？
白熠眼神一凌，自己这么坦诚地对他，他竟然还在装糊涂。
天下的男人果然一般黑！
失去耐心的白熠缓缓抬手，一道刺眼的白光自身后亮起。
霎时间狂风呼啸，天地尽暗，一条百丈白蛇破土而出。
大地震颤不止，九天之上电光交织，如一片片蛛网。
刺耳的雷鸣声由远处渐次响起。
望着如山岳一般盘踞足可吞星噬月的巨蛇，李牧遥忍不住地浑身战栗。
一双赤红的蛇眸死死盯着他，这种恐怕的压制感，竟让他生不出任何逃跑之念头。
“我再说一遍，法天象地行给我看！若丧命白灵之口，幻境之外的你，亦会死！”
巨蛇嘶嚎一声，缓缓张开巨口，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世界天地忽的再一次震动起来。
白熠面色一变，惊愕回头看去。
只见遥远的西方，忽的燃起一片滔天大火，火焰肆虐，天空亦被染红。
如同一片晚霞，被人生生地拽回天空。
“原来躲在这里，本座找你找得好苦呀！”
这个声音于天际炸起，声音由飘渺变得震耳欲聋，似是在飞快地逼近。
下一刻，一片滔天烈焰之中，一尊更为高大的无垠巨人拔地而起。
那巨人头顶狰狞犄角，双目无珠，手持龙首的巨剑，剑身之上火焰滚滚，所触及之处，尽是一片焦土。
一段原本已经破碎的记忆迅速在李牧遥的脑中组合凝聚。
“是你！”李牧遥与白熠同时怒吼出声。
白熠的一双凤目满是恨意，言语毫不遮掩自己的怒火。
百丈巨蛇随主人心念而动，咆哮如龙，身形一旋，直朝巨人冲去。
天空中的夜色被搅得几近破碎，大地摇晃不止。
白熠掐诀，手中的银铃摇晃出阵阵脆响。
下一刻，大片大片的皑皑飞雪自天空而落，遮天蔽日，顷刻间将世界染成一片素色。
身处其中的李牧遥口吐白气，却只感到一阵淡淡的凉意袭上心头。
飞雪触身，竟感受不到任何寒冷。
“哦？”火焰巨人感受到这凝结天地的寒气，有些惊讶。
“踏破铁鞋无觅处！小公主，原来是你呀！” 火焰巨人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话音一落，火焰巨人忽的扬起手中的龙首巨剑。
巨剑撕开头顶的天幕。
巨剑所至，熊熊烈焰如洪水般倾泻蔓延。
一触之下，漫天飞雪瞬间阵阵消散。
滚滚热浪朝着二人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