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纵马冲营(1/1)
桃花源外。
西岸城墙处,驻守军营。
自大雾丛生之时,营中并非毫无戒备之心,军中参事依律向城墙处派出哨兵进行查探,得到的却是那“如无军令,不得进城扰民”的回应。
故而此刻,营中正将与两位副职正于营帐中饮酒。
虽有军帐之中不得饮酒的戒律,但,自古文臣之中尚且便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此等戒律多是针对士卒,而将校自然不在其约束之列。
况且凌晨天未亮至此,手下三军方才操练完毕。
营中三支百人骑队已分别向北、西、南三向游曳,未有任何斥候回来禀报,想必也生不出什么大乱子。
晌午时分将至,适当的犒赏更宜稳固军心。
故而,除了此处营帐,还有一处校尉营帐亦在饮酒吃肉,这些区别对待不仅不会惹得军中不满,相反可以更好地使校尉立威,激励手下士卒们去竭力挣取军功,在军旅职衔上更进一步,来享受着区别其他同僚的特殊待遇。
此刻帐内,一位卸下铁甲只着内衬皮甲,满脸络腮胡的武人正手持着在他身前显得有些娇小的酒壶向帐中那位正襟危坐、地位显然亦是最高的将军倒酒,口中声音算不上谄媚,却着实是将自己破锣嗓子压低了三分在说话,
“曹将军,尝尝我托人从桃花源那新弄过来的酒,据说此酒只有每月由那边一家旧酒楼流转出来,价卖得倒也不高,说是也是从张兰镇那边运过来的,可我尝着属实不太像,这深紫之色,初尝着还带着点苦味,可入腹后,却有独特的清爽感,我是个粗人,也说不上到底哪好喝,可就是越喝越想喝,将军你见多识广,给尝尝是啥门道。”
被唤作曹将军的男人起初正在闭目养神,提及这特殊酒水时,方才捏了捏眉心,慵懒地看了一眼,这人眉宇间自带一股难掩的英气,显然是一员儒将。
他端起酒杯一口饮去半杯,这才抬起眉眼打量着酒杯中剩下的半杯酒水,说道,“这酒喝着,倒像是更西南边的制酒风格,酒微苦而不烈,非食粮所制,像是某种茎叶所酿,独有风味,确是不错。”
满脸络腮胡的武人朝着另一侧只自顾自吃着肉,没有半分谄媚之色的同僚开口道, “你看你看,我就说曹将军是有学识的,跟我们这些天生的粗人就是不一样。”
说着此话,他又在谈笑的不经意间满上了半杯。
一看就是酒场的老手。
一手抓着已翻至一半的兵法典籍的曹姓将军瞥见这一幕,也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未作任何点评。
军营外。
正在此刻。
有五十余人的骑队纵马一字而来,直扑军营。
为首一人高举右手,手中抓着一方形物件,太阳照射之下,闪着耀眼的璀璨白光。
军营入口。
两名士卒伸臂斜矛横档,交错之下恰好拦住了那伙人的前冲去路。
“何人胆敢擅闯军营!可知该当何罪!”
为首之人这才停下了继续前冲的脚步,却并未回应拦路士卒的问话,而是径直朝着军营中心怒吼道,“军营正将何在!”
这一出声,众人俱是一惊。
首先惊的是,这位喊话之人,哪怕声线浑厚至极,却依旧可以分辨出居然是个女子嗓音。
再惊的是,这位女子纵马冲营不说,张口要见的便是军营正将,这是何等的疯狂行径。
见无人回应,又是一声更为急躁的怒吼,“军营正将何在!”
眼神死死盯着居中处比其余明显高出一头的营帐。
曹姓将军听到此声,微微叹息一声后,这才放下手中已看过许多遍,可每次再看,依旧可以咀嚼出一些新鲜劲的兵法典籍,对着身边倒酒后未再有任何动作,只在静等自己指令的络腮胡副将说道,“老洪,出去看看。”
被唤作老洪的副将,立刻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抽出挂在身后的两柄铁锤踏步而去。
待老洪即将跨出帐门,身后的曹姓将军方才补充一句,“不必非伤她性命。”
老洪是个平日里看着粗犷无比,实则心思细腻到可穿针的人,身为副将,他深知身上最好有些无伤大雅的弊病,这样的副将方才能使主将放心。
故而以他与曹将军一年多的相处之道,曹将军这个“不必”和“非”,都是值得好好咀嚼的。
“哪来的黄毛丫头!想死不成?!”被唤作老洪,实则全名洪仲的副将翻身上马,语出如雷。
哪知对面那人毫不接茬。
又是一句,“你可是军中正将?”脱口而出,丝毫不留情面。
已居于副将之位五年之久,迟迟不得再进一步的洪仲恰如伤口处被撒了一把盐。
他一夹马腹,纵马便开始前冲,厉声道,“你要见正将是吧?那先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人见披甲的洪仲持锤冲来,却依旧骑马呆立原地,似是被气势吓傻了一般。
五步之时,洪仲心中笃定,“这家伙,果然是个雏儿!”
旋即挥起铁锤,便要将那人砸落马下。
等她安安心心花个三月时光躺在床上,到时候有的是时间,再好好思量自己今日到底错在哪里。
洪仲熟练地拉起缰绳,骏马双脚离地,洪仲整个人高高跃起,瞄准那人肩头便是一锤砸下。
身下那人只披着一身比普通衣衫稍厚些的皮甲,实在是找死。
哪知这时,身下那人旱地拔葱般同样高高跃起,接着便是高高扬起左臂,生生截住了那即将砸下的一击。
任洪仲整张脸涨得通红,却再无法将锤身压低半分。
洪仲怒上心头,便再无半分那留力的想法了。
军中威势重如山,一招失手,断去前程不说,弄不好便是沦为多年的酒后笑柄。
那始终压他一头的曹家小子所说“不必非伤”,话外之意那便是真伤了也是件可大可小的事。
想到此处,他身后左手抽锤,接着便是拦腰一锤横扫而去。
军营中与他一同厮杀过的兄弟便知,左手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这一锤,也便不再是让她养养伤这么简单。
哪知那人却是依旧不惊,一掌便拍向洪仲胯下马匹头颅,“啪”地一声脆响,洪仲身下骏马支撑的两条后腿轰然下跪。
而洪仲在砸下那一击之后,却是听到“铛”地一声,铁锤不自觉地脱手,虎口顿时震开,手掌处血流不止。
那人分明是以手臂格挡,怎会出现此等局面!
未等洪仲有下一步动作,他已被人整个人扯在空中。
下一刻,那人用洪仲身后所披铁甲作盾,直接撞开拦路的双矛,冲入军营之中。
直至冲至军营正中,将洪仲重重丢在军帐前方才罢休。
洪仲刚要接着出手找回场子,却被一人横臂拦下。
拦他之人,正是已负手而立的曹将军,身材挺拔的曹姓将军面如止水地看着蒙面闯营之人。
军营中越来越多的甲士已是持矛聚向此处,抽刀之声不绝于耳。
而那人所带来的五十人,自始至终都是静静地停马营前,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
曹姓将军一手扬起手臂,百余把弓箭上弦一瞬齐齐对准了闯营之人,方才开口道,“何事想要见我?!”
只见那人脱去头顶刻意遮挡面庞的斗笠后,露出了一张并不会让人生出半分劫色歹念、不逊男子的英武面庞。
她入怀中取下那枚握于手心后透满寒意的玉符,高高举起右手,厉声道,“传青龙尊者令,一柱香内全军集结披甲,一个时辰内赶赴桃源深处拒敌,违者依律军法从事。”
曹姓将军“哦?”了一声疑问道,“所拒何人?!”
女子冷哼一声,反问道,“怕了?”
曹姓将军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向后收起扬起的手臂后开口道,“那你可知,依律此处兵权并不属青龙尊者管辖。”
那位女子并不想做过多的言语纠缠,只是直接问道,“出不出兵?”
曹姓将军面无表情,似答非答道,“军令如山!”
女子与其对视一眼后,默然不语,似是已得到了答案。
女子拨马转身便走,以背影留下最后一句。
“今日冒犯若想寻仇!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虎营!你家赵奶奶!”
两位副将同时望向曹姓将军,眼神示意是否要拦下此人。
曹姓将军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毫无波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那女子真正远去后,儒将方才开口,“派出两队斥候远远跟着,看他们究竟去往何处!传我军令!全营披甲备战!”
两位副将同时躬身领命,只回了一个“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