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是个懦夫（3）（1/1）

一篇日记：

1996年10月27日 星期五 天气：晴转多云

这些日子——刚刚上高中的两个月内，我经历了很多让自己茫然无措的事情。

记得离开家的那天，天空飘着小雨，九月里带着稻香的雨。在小镇的车站，一行人为我送别。我坐在温暖的汽车里，透过被雨雾迷蒙的车窗，看着雨水覆盖在他们的脸上。外面很冷，心却很暖。他们说我是镇上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出人头地，那样他们脸上也有光。我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我从他们朴实无华的眼睛里看得出他们是真诚地为我好。所以我立下誓言，一定要争气，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为我好的人。

踏进校门的那一刻，我为自己真正地成为这学校的一员而自豪。或许对于许多在市里长大的孩子来说，这所学校对他们并不意味着什么。而对于我，则是一个很久远的梦想。

首先，我遇见了一个女孩，一个在梦里有过征兆的女孩。我不迷信，不相信前世今生，但是我相信世上的因果轮回，我相信这是缘分，相信上天一定在向我暗示着什么。她让我禁闭了十五年的情窦初次开放。我不懂得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又叫爱，我只知道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会自然地想起她，会想着她进入梦中，而每天早晨，我的意识刚刚复苏，眼睛还来不及睁开的时候，她那乌黑的头发和甜美的笑脸又驻停在我脑中。

在这个过程中，我既体味到想一个人带给我的愉悦，同时也承受着煎熬。一想到自己来自一个贫瘠的小镇，而她来自繁华的大都市，就觉得胸口被一团酒精棉堵塞住了。我会感到一道墙横亘在我们之间，这墙既透明，又坚硬无比，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却只能看着，一种“近在咫尺，远在天涯”之感会从心里冒出，让我望而却步。

我是一只丑小鸭，而她是一只白天鹅，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不奢望有一天她能褪去那华美的衣裳，陪我流连在鸭群之中，我只希望，待我羽翼丰满，能翱翔于蓝天之时，能携着她的手，共同飞翔。这将是一个遥远的梦境，但我会为之奋斗！

可是，有一个问题我必须明确：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喜欢她，难道仅仅因为那个梦吗？实话说，我对她有诸多的不满，我不喜欢她对着别人热情。每天都有一群男生围在她的身边，谄前媚后，我对他们的行径十分反感，可是她似乎不以为然。我经常看见她和他们笑着走进教室，而且很享受的样子。我恨他们，也讨厌她。为什么，她不懂得拒绝？为什么，她对每一个人都笑？难道一个女孩，不应该矜持吗？我甚至想冲着她骂一顿。可是，我实在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我与她，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其次，我的兄弟，顾晟希，自从上了高中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了。我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从小到大，他从不与我谈起心事。一切的苦闷，全压在他狭小的心中。在我看来，他的内心世界一定是一个荒凉而又粗犷的地方，一定堆积了数不尽的残破的枯枝败叶。我多少次，我想进入他的世界，却被他断然拒绝在外。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在他心中算得上是个朋友吗？十多年的相遇和相知难道仅仅是一场幻觉么？短短的两个月内，我亲眼目睹了他人生的两个第一次：第一次笑和第一次哭。笑是对一个女孩的，而哭却是对我。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在他的心目中，我们十几年的友谊还比不上一个初识几天的女孩吗？为什么，他会对着她笑？这是我一直想要弄明白的。难道是……我不愿意想下去。只能安慰自己说：不会！

那天，我亲眼看到他被人凌辱，我袖手旁观。这是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我是个懦夫！他哭的时候，一声不吭，只能见到眼泪从眼睛里蹦出来，甚至眼睛也鼓得圆圆的。这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哭法。好几个夜晚，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那张掉着泪珠的脸。我有罪，我该死！我想站在他的面前对他真诚地道歉，但我已经想到了结果，他会绷着那张臭脸，冷冷地说：“你没有错！”想到这，我便感到浑身一阵寒冷。我不敢看他那双没有光芒的眼睛，不敢看那张苍白的脸。

我该怎么办？

原来，我也是个孤独的孩子，渴望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