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灵之旅（1）（1/1）

我坐在中巴车上，开始了人生第一段心灵之旅。

这是我第一次只身前往外县，也可以去掉“只身”二字，——十六年里，我从没有踏出过小城半步。

道路被震得破碎不堪，坑坑洼洼，拇指粗的缝随处可见，倒有几分像干涸的河床。沥青的水泥路上布满了小石子，汽车行驶在上面，颠来颠去，我感到五脏六腑都快要摇出来了。两旁的山上随处可见垮掉的岩体，一棵棵树裸露着树根，倒悬在石壁上。有时，因为一块大石头或者一堆泥土阻挡，我们全车的人都得下车，搬开石头或者移走泥土，等道路畅通了，才继续前行。

我不知道那个常常被爸爸称作“没用的家伙”的自己如今怎么会有这等气魄。我即将成为拯救者，而不是被救者。我要去救助那些还在石头缝里艰苦挣扎着的生命，我会给他们带去希望，也带去光明。

思辰，我不会让你失望，我终究会成为男子汉！可以护你一生！

坐在我身旁的男生，戴着眼镜，我似乎曾在某个地方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又记不起来。他手里捧着一本金庸先生的《笑傲江湖》，正沉浸其中，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电视里《笑傲江湖》不是放过好几遍了吗？”我向他搭讪，绷着一条心，不知是否会被理睬。

“那可不一样，看原著比看电视剧爽多了。”他依旧埋着头，说道，“尤其像金大侠的文笔，让你一看上就欲罢不能。”

我一直望着窗外，心里时不时涌上一阵莫名的情绪，或许是第一次出远门，不免产生的激动。我把车窗打开，让夏日的长风扑朔朔地往里灌。我则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头发被风扬起的那种飘忽之感。

道路越来越崎岖。我们的汽车在穿过几条隧道之后，便出了小城的界限。澄风县果真像顾晟希说的那样，“山又大又陡”。在我的眼前，已经分辨不出这是山上还是山下，反正公路两侧全是葱茏的树丛，一眼望出去，只能看见太阳即将落下的地方有云雾缭绕，却分不清是云还是雾，似乎山与天连成了一片。

“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身边的眼镜男，抬起头，伸了伸懒腰，将脖子绕了几圈，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这是到哪儿了？”他问。

“不知道，刚刚我看到了一个指示牌上写着‘距澄风县七十公里’。”我回答道。

“噢，那就到了清风镇了。”他随口一说，似乎对这段路程很熟。

“你怎么知道？”

“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了，我家就在那儿。”

“什么？”我惊讶的表情，只怕让我自己都有些费解。

“这很奇怪吗？”

“哦，不不不，只因为我有个好朋友也住在澄风县。”

“呃？”他眼珠子一滴溜，转向我，说：“说来听听，他家住哪？”

“好像是叫青什么衣的，是个山村，小地方，你可能没有听过。”

“青衣，青草的青，衣服的衣，一定就是。”他兴奋地叫起来，以至于全车的人都将目光投过来，然后又没有颜色地转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简直不敢相信。

“知道为何叫青衣吗？因为那里有条河，河岸的树四季常青，所以那河看上去也就常年都是青色的，站在高处看去，像不像一条飘动的衣袖？所以就叫青衣咯。”他说得乐乐呵呵，字里行间充满了自豪。

我听着他的描述，脑海里自然地出现了一幅山清水秀的图景。是啊，顾晟希的爷爷就住在河边，以打渔为生。

“你也住在那里吗？”我问道。

“那还用说，快说，你的那位朋友是谁，兴许我们还熟得很呢？”

“他叫顾晟希。”

“哦，他啊。”他的语气一下子低了下来，像一只泄气的皮球。

“他怎么了？你认识他吗？”我迫不及待的问。

“不熟，我们那里的人都跟他家不熟。”他的语气生硬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啊？”

“还不是因为他那个不知廉耻的妈，尽干伤风败俗的事！把我们青衣乡的脸面都给丢尽了！”他愤愤地说，“大概你还不知道吧，他妈十九岁的时候，就怀孕了，婚都没结，更可笑的是那个男人是谁她都不知道，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竟有这回事？”

“所以啊，顾晟希也多半不是个好东西！”

我不吭声，也不做任何辩解，任由一个陌生人在我面前诋毁我的挚友，竟无动于衷。我能怎么样呢？骂他一顿吗，还是骂光青衣乡所有“质朴”的乡民？

“对了，他妈前年过年回来了，那寒碜的样子，连乞丐都不如，听说现在又染上了什么癌症，这就是报应啊！”

“呃。”

有了这一席交谈，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看待那些被冠以淳朴善良的乡民。我想起了顾大婶超越年龄的老态，她与妈妈的年纪本相差无几，看上去却已年迈花甲。她高高的颧骨顶着薄薄的脸皮儿，皱缩的皮肤上天然形成了许多道深深浅浅的沟壑。花白的头发像寒冬腊月里撒在头顶的一片白霜。当然，这还是她离开小镇时的模样，加之现在病魔缠身，又不知是何种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