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灵之旅（3）（1/1）

第三日，我们被派到山北区一处豪华住宅区，这是进入澄风县以来第一次单独行动。听接引我们的人说，这里楼盘刚开不久，很多住户才刚完成装修，还没有来得及入住，就遭遇这种天灾。

汗水浸透了我们印着志愿者标志的T恤。一个年轻的妈妈走过来，乞求我们帮她寻找孩子。她跪下去，磕头，作揖，脑袋碰在石头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让我们一行人大为震撼。我拉她起来，问她孩子的情况。她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没人听懂。她披散着头发，眼球上布满了殷红的血丝，似乎那血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她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很明显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的眼睛湿润了。

整整一个上午，我们没有救出一个人，甚至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刨出来，但是腐尸的味却始终围绕在这里。先前那个找孩子的妈妈也不知所踪。就要离开的时候，眼镜男叫了一声：“这里好像有人。”

我们都回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废墟之上压着一块大水泥板，看样子是垮掉的一堵墙，可是却怎么也看不出那里有人的迹象。

“你们快看。”他说，指着水泥板，“这里有好多苍蝇，他们都从这个小洞里飞进去，说明里面一定有什么。”

“就算有，也是个死人，有什么意思。”同组的另一个人说。

“这你就不懂啦，运个死人总比两手空空回去好。”眼镜男说。

杨干事站出来，说：“他说得对，总比两手空空的好，大家加把劲，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拉出来再说，也算功劳。”

他站在一旁，捂着鼻子，指挥着我们。剩余的七个人，围着石板，等着他喊到第三声，一齐用力，可那水泥板却纹丝不动。大家歇了一口气，又试了一次，依然无济于事。我们带的工具根本派不上用场。

“大家都想想办法。”杨干事又说。

“诶，我想了一个，不知行不行。”眼镜男总是能出风头。

“说来听听。”

“大家往上看。”我们的目光所到的地方，是二楼的平台，前面的那堵墙已经倒了，上面有一块一方左右的石头，“那石头从边缘落下来，正好可以砸在这块板上，我们如果可以把它推下来，说不定就把这水泥板给砸破了。”他说话声饱满而圆润，底气十足。

“好办法！”众人称赞道。

“就这么办。”杨干事也即刻同意了。

“不行！”我喊道，他们都望着我。

“又怎么了？”杨干事没好气地问道。

“万一那人还没有断气呢？这样的话，他必死无疑了。”我说。

“没断气？”另外一个人掺和道，语气中还带着轻蔑。“怎么会呢？那么多苍蝇往里头钻，还这么臭。”说着，他的手扇了扇空气。

“就算死了，我们也有义务保全他们的尸体！这样一砸，那尸体不粉碎才怪！”我生气地说。

“你的话，也不无道理，可是现如今你还能提出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你能，我们就依你的。”杨干事说。

“是啊，如果你能，我们就依你。”

“提不出来，就别那么多废话！”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指责的话袭来。

“我们可以把这一情况向总部报道，让他们派些挖掘机就可以解决了。”我说。

“还总部，只怕……”

“大家别争了，就按小陈（眼镜男）的做。”杨干事说道，转而又对我说：“小陆啊，现在也就只能这么办了。”

我只好闭上了嘴巴，跟着他们从断裂的楼梯上了二楼，合力将那块石头推了下去。

只听到“啪”的一声巨响，那石头按计划的轨迹落在了水泥板上。水泥板从中间碎成几块，他们纷纷雀跃般地跳下楼梯，再将那些碎块一块块地搬走。

果然，下面有一个人，现在已经面目全非，脸上沾满了血，手臂从肘部断了，鲜血还在一股一股地从嘴巴往外涌。

我的“万一”成了事实了。

冷去的尸体永远也流不出热血！

可是，人已经死了。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似乎在死亡前正在看到了希望，或者，他已经昏迷很久了。

“该死的，怎么都不知道吭一声呢？”其中一个人说。

“就是。”另两个人附和道。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富态。他的手中，还握着个翡翠色的盒子，五指张开着，之间还在轻微地抖动，似乎是血液正从那里流过。

我看着杨干事的脸，嘴角的肌肉在抽动，他似乎刻意地在抑制自己的情绪。

“杨兄，”眼镜男把翡翠色的盒子拿到他的身旁，说，“这里有一盒珠宝，你看怎么处理？”他打开盒子，里面装满的都是些金手链，金镯子，金戒指，金项链，还有玉扳指，银耳环，金灿灿的一盒。众人围拢过来，个个都看得垂涎三尺，金光四射！

“这个……”杨干事欲言又止。

眼镜男说：“杨兄，大家辛苦了几天，我看就分了得了，这周围又没有别人。”

杨干事说：“好吧，你们七个分了，我就不要了，你们功劳大些，都费了力气了。”

我气愤不已，说：“你们怎么能这样？这些是死者留给他们家人的，你们就这样给分了，跟强盗有什么两样？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抢劫的！”话一说完，他们都望着我，像月球上的人看火星上的一样，眼神里尽是斥责、鄙夷、不满、和讽刺。

眼镜男说：“怎么？你看不上这点东西？那你就不要得了，咱七个一样能分下去。”

杨干事说：“大家别这样嘛，和和气气的多好啊，干嘛弄得冲鼻子瞪眼啊？我的那份不要了，都给小陆好了。”

我已经知道自己不能阻止这场分赃，平下心来说：“我不要！”

眼镜男说：“你这什么意思？我们都拿了，就你一个人清白，好去告发我们吗？然后领取奖励？”他满脸凶相地看着我。

我说：“不，我发誓绝不会去告发，拿了这些东西，我心不安。”

眼镜男说：“随你的便啦，兄弟们，自己来选，看上哪样就拿，不要手软啊。”

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站出来，说：“我也不要，我也绝不会告发谁。”

众人也用相同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围在盒子周围开始了一场以救援为名义的抢劫。那人看了我一眼，露出赞许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