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瓣5（1/1）

范佳专门吃了好多，然后等着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慢慢走进了水里。

冰凉的潭水像长满了无数冰凉触手的魔鬼，它拽着范佳的身体慢慢下沉。潭水没过下巴、嘴唇。

然后是鼻子。

因为缺氧，范佳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原地暴躁地跺脚，它们疯狂地跳动着，甚至想要脱离自己的身体来到水面上去大口贪婪地呼吸那新鲜的空气。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她摆动自己的四肢，但是......当药效开始起作用，一切都显得无能为力。

范佳想要呼吸，从来没有哪一刻像这一瞬间一样这么渴望空气。

于是她就那么做了。

当冰凉的潭水从鼻子灌入肺部，一种剧烈的撕裂感袭来，让人痛不欲生。由于耳朵灌水满了水，四周的声音就离范佳远去，她只能在冰凉的水里听见模糊的“咕嘟”的声音，一切似乎都归向平静。

越来越少的气泡浮出水面，不只是药物的原因，还是因为缺氧的原因，也许二者兼有，身体里的细胞不再像最开始的那样疯狂抗议，也许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死于缺氧，也许他们是在养精蓄锐......但是不管怎么样，它们似乎都放弃挣扎了。

大脑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恍惚之间，范佳突然开始后悔。

后悔的东西太多了:自己为什么要自杀呢？自己为什么要吃药呢？自己为什么高考的时候不好好考试呢？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为什么不能再高一点呢？自己为什么不能答应帮助李澜呢？

自己为什么，那天下午要走进那家试衣间呢？

但是这种时候思考这些似乎毫无意义，但是此刻的自己，注定走向死亡的自己，还能思考些什么呢？

——

“同学们，你们觉得，让你们感受到痛苦或者不幸福的根源在于什么？”政治老师在课堂上循循善诱，讲台下的同学们嬉笑着说：“穷。”可是坐在范佳旁边的李澜却说：“人本身的出生。”

“同学们，你们觉得，该怎么样结束这样的痛苦或者不幸福的感觉呢？”

“死去。”范佳和李澜在其他人的“有很多钱”的声音中异口同声地小声说。

——

“咕嘟咕嘟......”

高一的政治老师的声音在脑海中消失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除了生死，你们感受到的所谓的‘痛苦’，本质上是你强加给自己的......”

后面似乎还有什么，但是范佳已经想不起来了。

潭底的植物随着水流而摆动着，它们似乎被赋予了生命，挥动着双臂迎接这个安静地来到她们世界的女孩。

或者说，姐姐。

没有气泡再浮出水面，范佳此刻的身体已经开始浮肿，她什么也听不到，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看她这个新来到的世界。

她静静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哪怕她早已后悔。

“妈，佳佳她......”百柏回到家，看到根本不着急的这一家人，感觉有点滑稽：“找到了。”

柏父毫不在意，逗弄着自己的儿子，说：“找到了就让她赶紧回来，多大的人了还乱跑。”

百柏将自己的目光看向这个屋子里唯一担心但是又不敢表现出来的刘梅，说：“她回不来了。”

百柏强压下心里的酸涩，张口到：“她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去了药店，然后往后边的山里边去了。我刚才去问了药店的人，她说，她本来想买安眠药，但是没有医生开的处方，所以就买了褪黑素。”

“褪黑素？”姑父只听过安眠药，还没有听过褪黑素，抓着小孩子的手，一脸不屑道：“褪黑素？我早就知道，小女孩儿们有点钱就要往自己的脸上花，褪什么黑啊！我这么黑，我买这种东西了吗？要我说......”

百柏打断他，说：“褪黑素和安眠药效果差不多，都是助眠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她估计有点想不开。”

“那行吧，小柏腿脚不舒服，刘梅，你去看看吧，那里阴气重，不适合男人们去，折寿。”姑父吩咐道。

“我、我和嫂子一起去吧，佳佳毕竟、毕竟也是我女儿。”

两个女人结伴走进山林，清晨的雾霭使得山中草木若隐若现，突然之间，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指引她们走向某处。

“佳佳——佳佳——”刘梅着急地呼喊着，但是四周除了传回来的只言片语，没有一人声响。

“姐，我听说，这里有一个池子......”百母是外地嫁进来的，对此了解并不清楚。

“是，那是我们当地的女婴池，当年家里边只让生一个孩子，我们也都想要男孩儿，所以如果第一个生下来的是女孩儿，家里人就会趁着半夜把女婴溺毙在这个池子里。”刘梅说着。

“那......佳佳......”百母很着急、

“佳佳没有，她当年......反正没有被送走。”刘梅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是碍于情面又没有说出口。

“我不知道......”百母像是魔怔了一般，嘴里胡言乱语道：“当年我生下佳佳的时候，婆婆就过来了，她说要把孩子送人，我当时不同意，因为佳佳是我第二个女儿了，第一个女儿还没有生下来就不知道为什么死在我肚子里了......”

“我不同意，就好像，我如果把佳佳交出去，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女婴只能出生的头天夜里送走，如果不送走，就送不走了，即使她走了，也会化成鬼，来找我们的。”刘梅补充着。

“化成鬼、成鬼......那没成型的孩子也能化成鬼来找我吗？”言语之间，百母早已泪眼朦胧。

“我不知道，”刘梅的声音低低的：“我只生了一个儿子。”

“是啊，你命好，只有一个儿子......”百母低低地重复着。

两个女人走过湿滑的泥土，像是重走一遍自己那前半生的经历，很快来到那个水潭前。

颗颗粒粒的药片散落在地上，在水池旁边还有一个印有“褪黑素”字样的药瓶。

风声参杂着女人们的哭声，飘向远方，奏成独属于百范佳的哀乐。

【本次游戏结束，请宿主返回游戏大厅。】

岑诚跟着范佳坠落，最后，缓缓落在那那个虚幻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