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秋风清2（1/1）

十炉丹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难的是等待的时间，火候上的功夫急不得，也缓不得——炎方针对吴七缨修炼的规划研究数日，决定让她转战炼制丹药，训练耐性。而吴七缨引以为傲的体能在这炼丹上可算是栽了跟头。

出了焚炉殿，吴七缨久违地回到自己的住处。三个月以来她一直昼夜不停焚炉殿烧火炼丹，如今回去，一开门便惊起满屋飞尘，她随手施展一个避尘口诀，简单清理一下屋子方才落座。

【吾的鼻子有点痛。】小七仍觉得屋内还有灰尘，闷闷出声。

吴七缨对镜散发，漫不经心道：“你什么时候有实体了，我竟不知。”

【没有也能感受到，此乃身临其境。】小七念念有词，吴七缨逗乐，笑出声。

小七突然转了话题：【汝为何去见鹿鸣川？】

吴七缨解开发绳：“太极广场不远处的树下飘了许多落叶，我隐隐从中窥出无妄卦象，才幡然了悟王元正的打算。”

小七那时候没有动静，自然不知晓还有这回事。现下听闻吴七缨的理由她只好妥协：【那是该好好感谢……】

【不对，汝何时习得卦象之术？】小七起了疑云。

吴七缨总算憋不住了，她直觉小七好玩得紧：“骗你的，只是那堆落叶摆出了‘天雷无妄’的字样，我不过照着念罢了。”

【汝糊弄吾，岂有此理！】小七忿忿不平

吴七缨没有反省：“谁让你一直不说话，我都怕你出事了。”

小七郁结，暗自决心以后再不能睡着：【那汝何时去找他。】

吴七缨摇摇头：“登门致谢只是其一；深入宗门，探寻因缘为其二，不急一时。”

小七听闻陷入沉默，而后她缓缓道：【有时吾觉得汝相比吾更执着。】

吴七缨付之一笑，不去寻思神识的想法，她翻出纸张平铺案台上，提笔思量。

前段日子她被关在焚炉殿内一直没空给家里写信，现下还算清闲，便将几个月以来在沧溟山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信中尤重提起她的好友吴霄霄，以防届时闹腾得厉害。

吴七缨以为鲛海城的生活苦闷，断不会回忆，排忧解难之人唯吴霄霄一人尔。

家族里本家与旁系明面上君贤臣忠，实则暗潮汹涌，剑拔弩张。

盖因吴家信奉血统，家主之位只得由鲛人血脉更为浓厚的本家继承，而旁系子弟再如何出挑，惊才绝艳，也只能负责辅佐。

久而久之，两派子弟的关系日渐紧张，私底下亦水火不容了。

不过吴七缨对此倒不怎么抵触，如果可以她愿意辅佐吴霄霄，举贤使能。

……如果可以的话。

见吴七缨洋洋洒洒大半天可算搁笔，小七说道：【汝打算何时寄出。】

吴七缨望着未干的墨迹有些出神，听到小七的话才如梦方醒：“不急……容我先想想。”

【她是个好姑娘。】

“……我知道。”

本家子弟素日不与旁系往来，只有吴霄霄这个傻姑娘主动招惹她，这一招惹就是整整七年。

“我明日还要去炼丹，等炼制完再说吧。”

吴七缨这么应付着，小七也不好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翌日，吴七缨照常来到焚炉殿完成炎方布置的课业，她师父果真没再监督，身边只有炼丹弟子以及熊熊燃烧的火炉。

炼丹弟子们看见吴七缨来了，道了一声问候便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活计。

如是三两天，炎方来查验成果，确认无误后便布置了新的课业。

那封家书到底还是没有寄出去。

晨起暮归，周而复始。

沧溟山没有暑热，因此弟子们对于温度的降低并不敏感。唯有瞧见枫叶红艳，寒生露凝，方才发觉白露来至。

于是纷纷结伴而行，前往炎阳峰赏枫叶。

在第三次摆起架势崴到脚后，小七再也看不下去了：【汝在作甚？傻了么？】

吴七缨默默捡起练习用的木剑，仍旧不语。

这般浑噩实在教人难看，小七忍了又忍，痛心疾首：【汝这般作态，如何替吾达成所愿？汝若后悔，便回家罢。】

“……”吴七缨没有作答。

“咦，这不是吴同门么？”一道年轻的女声闯入，小七探去，原是一位夕照峰弟子。

她身边还有三两好友，听她所言，纷纷看向吴七缨。

“我们沿着枫树一路上山，竟不知这里是吴同门的住所，实在有失礼仪。”其中一位上善峰弟子抱拳作揖，表示歉意。

吴七缨收起木剑报之一笑：“都是同门，无需介怀。”

她负手而立，抬头去看那飘零的枫叶：“怪我只顾修炼，浑不知一年过半。”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合上眼睑，敛去眼底思绪。

那个夕照峰弟子劝导：“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吴同门，悲事伤秋之举，岂不辜负好时光？”

“悲事伤秋……”吴七缨听闻，无言拾起一片落叶，为其掸去尘灰：“已是悲秋更忆乡，关山迢递楚天长。此地秋景甚美，只是我遥想家乡的景色，分外惦记。便也无心此情此景。”

那名弟子怔怔的，没想到如此，进而沉默了。

修仙宗门的弟子大多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寻仙问道之事本就机缘巧合，碰到老乡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难免寂寥无人处，怅惘无故上心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我昨日做梦，梦见了阿娘给我煲了银耳羹，还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尝尝……我……我……”那名上善峰弟子说着说着，欲语泪先流，“孩儿一事无成，只怕教父老乡亲失望。”

吴七缨说道：“只要你有心，也是好的。”

上善峰弟子闭眸不语。

“入秋才七日，离乡已二年。人归新燕后，思发在花前。”另外一名造化峰弟子有所感悟，摇首自笑。

此刻他们已无心赏枫，打道回府，只怕再看那招摇作响的枫叶，心中的忧愁更添几分。

大风刮过，吹落片片枫叶。吴七缨松开手，指上轻捻的落叶便顺势而飞。

“这阵秋风，想必会掀起人们心中诸多愁绪，”吴七缨淡然说道，“如何平复这股‘逢秋寂寥’，便看他们的决策了。”

听着吴七缨突然就恢复了状态，小七反应过来：【……汝之前是在作戏？】

吴七缨不置可否。

然而小七何等样人，她和吴七缨共处十四年，只消一记眼神就知道她要动什么歪心思——小七不敢相信吴七缨连自己都瞒着：【汝伪装了二月有余，统统是假的，且将吾蒙在鼓里！？】

吴七缨摇摇手指：”非也非也，骗人先骗己，方乃谋之大家。”

小七真的生气了，又气又恼！两个多月以来她一直在担惊受怕，生怕她精神出了问题。谁曾想这厮摇身一变，还冲她嬉皮笑脸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乎？

她决定半辈子都不要搭理吴七缨了，不对，一辈子！

神识沉入识海中，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