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奶走了(1/1)
“阿奶,我回来了!”
人还没到家,天惜声就先到了。
回应她的,只有一室的安静无声和正殿里那三根无敌大香的袅袅香火。
从正殿找到了偏殿,又找到了后院。
仍旧没有找到她阿奶的踪影。
“到底去哪了呢?”
明明她回来前一天还给阿奶打过电话,告知她要回家。
怎么一回来,影都没一个!
也没有给她留一张纸条,告诉去哪儿了。
因为阿奶不喜欢手机,联络都是靠观里那台电话机。所以一旦出门,找不找得到人都全凭运气。
从傍晚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傍晚,阿奶依旧没有回来。
天惜有些着急了,换了身衣服出去外面找人,村里的人逮到一个问一个,逢人她就问:“有没有看到我阿奶。”
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都是说没有,没看到。
天惜耷拉着脑袋,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知道阿奶为了她,用驱鬼捉邪的功德换取了寿命,为的是多陪她几年。
天惜心慌慌,漫无目的地走在乡间小道上。
“小天惜。”
听到有人在喊她,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这呢,这呢。”
不远处大榕树下坐着一个头发稀疏花白,假牙整齐又白的发亮的老太太,正冲着天惜招手示意她过来。
“太婆。”这是村里辈分最大的老太太,九十多岁的人,声音洪亮耳聪目明,周身环绕着点点金光。
这金光是功德之光,陈太婆她年轻时,曾经献出全部家产,资助了革命先辈的光荣事业。
新中华成立之后,又积极修桥铺路,建设家乡。
“你是不是在找你奶?”陈太婆问她。
天惜一拍脑袋,哎呦,她怎么给忘了,就该第一时间来找陈太婆的!
别看太婆年纪大,但年龄完全不是问题,一点也不妨碍她是村里的万事通、大喇叭。
“是。”天惜点头,一屁股坐到陈太婆身旁,问:“太婆,你有看到我阿奶吗?”
“有啊。”太婆用木梳梳着她那稀疏的头发,嘟了嘟嘴,像小孩子般埋怨道:“昨天天还没亮,你奶背着个小布包急匆匆地出村去了,我喊她,她都没应我。”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天惜头顶传来:“不好意思啊,婶子,我走的急没听清。”
天惜猛地一回头,来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
“阿奶,你终于回来了。”她像小时候一样,一把搂住王婆的腰。
阿奶怎么会变得如此的瘦?
天惜心中的不安顿时又大上了几分,闪耀的眸光也暗淡了许多。
王婆没有察觉她眼里的异样,伸手揉着她的脑袋:“这么大的人,还撒娇!看太婆都在笑话你了。”
“婉娘,这孩子在村里找你半天了,快带她回去吧。”村里记得王婆名字的,大概也就几人了。
“行,婶子你忙,我先带这丫头回去了。”王婆知道这丫头一定没吃饭,她不在家不是外卖就是泡面。
反正哪种不用洗碗筷,就按哪种来。
“去吧,去吧。”陈太婆朝她们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走。
夕阳下,祖孙俩一前一后往家去,老的那个前面走,小的在后蹦蹦跳。
陈太婆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中甚感欣慰。
她认识王婆时,王婆还叫王婉娘,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很爱笑,一笑起来嘴角梨涡浅浅,煞是好看。
但在陈家建了这个道观后,除了见到儿子陈大强外,她就不爱笑了。
后来陈家搬走,陈太婆便再也没见她笑过了!
她曾经以为婉娘这辈子也就这样了,直到天惜这孩子的出现,婉娘这才又活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回到道观,王婆在灶间忙着生火做饭,天惜乖巧待在一旁。
不是天惜不帮忙,而是她只会帮倒忙!
道观第一次炸了厨房,是她在做饭。
第二次炸了厨房,依旧是她在做饭。
第三次炸了厨房,仍旧还是她在做饭。
……
第n次,……
现在,她一进场,她奶就立刻让她滚蛋。
所以,天惜的厨艺技能上,只点亮了一道菜——煮开水。
扩展一下,就是开水煮鸡蛋。还得是电开水炉,加水按个开关就能自己煮那种。
灶膛的火光映照在王婆身上,仿佛周身加上了一层护体金光。
天惜的目光紧盯着王婆,现在的她很不安。
因为她在阿奶身上,看到了黑气萦绕。
黑气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便是死气,只会出现在将行就木的人身上。
而她阿奶身上的黑气已经包裹了全身,怕是活不过三更。
恐怕,这次阿奶是要永远离开她了!
她舍不得,阿奶养她大,她还未养阿奶老,她如何甘心呢!
“天惜,天惜。”
意识到阿奶在唤她了,天惜回过神来,目光正好与阿奶相对。
已经夺眶而出收不回的泪珠,让王婆的心揪了一下。
还是知道了!
是啊,天惜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在道法一途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王婆叹了口气,对天惜说:“摆碗筷去,先吃饭,其他的…吃完再说。”
“阿奶,可……”
“快去!”王婆的语气不容置喙。
天惜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听话的出去摆碗筷。
饭桌上,她有一口没一口的扒拉着米饭。
小时候阿奶哄她:多吃点,才能长高高,变壮壮。
大些时阿奶换了一个说辞:你现在在长身体,要多吃才有营养。
现如今阿奶说:“惜惜,以后你要自己好好吃饭。”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碗中,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
王婆放下手中的碗筷,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日般上前安慰,今后的路,要靠天惜自己走了!
一切都是命,她又何尝想离开她的宝宝呢!
阎王要你三更死,可她已经多活了几个五更!
三天前,黑白无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便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她再三请求之下,黑白无常才答应给她三天时间。
天煞孤星命格,于邪修而言,是大补!
先前是因为王婆用她的功德之光把天惜命格隐藏,才没有让有心之人发现。
王婆怕她一离开,没有功德之光护体的天惜会有危险,于是她去找她的师父帮忙。
王婆的师父是当年后山脚下土地庙里的土地爷,几年前升了官 ,成了隔壁镇桃林山的山神。
桃林山上五百年桃树下,王婆盘膝而坐,面前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粉袍老者。
王婆问他:“师父,您可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掩盖命格?”
“功德之光外,我记得还有一种。”桃林山神随手掏出一本书,翻阅起来。
“有了。”许久后,他将书推到王婆面前。
书上赫然写着,契约之术。
这是一种认亲契约,以阵法辅助,结合天惜的生辰八字,可以给她认一神干亲。
山神帮着王婆忙碌了两天,才布好了契约之阵,她把天惜的头发和生辰八字置于法阵中心。
随后,金光乍现,彰显阵成!
没有神明出现,王婆最后也不知道给孙女认了哪门干亲!
“今夜外面有些风,我们到院子里坐坐吧。”王婆45度角仰望星空。
院子里的玉兰树花期已经过了,但还有淡淡的玉兰香。树上挂着一盏昏黄色的灯,树下放着一张摇椅,摇椅旁是一张矮竹椅。
天惜扶着王婆在摇椅躺下,她自己坐在竹椅上。
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焚着香的香炉,香气袅袅使人心神安宁。
天惜听着王婆说话,说她自己的过往一生。没她的,有她的,以及即将只剩下她的。
天惜想要开口说上几句,却使不上力来,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软塌塌。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干亲”,之后便昏睡过去了。
王婆嘴眼含笑的看着自己养大的孙女。
忽然一阵阴风起,紧闭的大门后凭空浮现出一个黑洞,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从黑洞里出来。
“王婉娘,该上路了!”黑无常面无表情地说。手中勾魂索一出,随即王婆的魂魄被束缚勾出。
一旁的老白没有说话,眼神不经意瞥过靠在玉兰树身的娇小身影。
不由一愣,她身上有股气息很像某个人。
老白用手肘杵了杵老黑,传声给他:“老黑,你看她像不像那一位…”
黑无常看了眼,面无表情地朝老白点点头。
内心早已波涛汹涌,他打量着身旁的王婆,普普通通凡人老太婆模样,年轻时长相平平无奇,年老的脸上皱纹如菊,实在看不出到底有何魅力,居然与那位有了爱的结晶!
左瞧右瞧,上瞧下瞧,怎么也看不出魅力在哪里!
既然如此,真相便只有一个!那位爷口味独特,不爱娇娇滴滴女娇娥,只爱年老色衰笑如菊!
黑白无常口中的那位爷:真是人在地狱中,锅你们张口盖下来!
“走吧!”这次黑无常的态度恭敬温和了许多。
黑白无常带着王婆直接穿过,黑洞就咻地凭空消失。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锵!~”
一声深沉而洪亮的铜锣声响彻天际。
天水村村民都被这铜锣声惊醒!
接着,又响起一声!
铜锣声起,不是红喜就是白事。
在第四声锣声响起时,他们急忙起身穿衣。
红喜事三声锣,四声后是送灵歌!
这是第四声了……
意味着,村里有人去世了!!!
天水村习俗,村里人去世,子孙要敲响祠堂大铜锣,寓意为死者引路送往。逝者几岁敲几下。
村民赶到天水村祠堂时,天惜已经敲了十几下。
“谁在敲锣?”村长家在村头,来的慢了些。
“是天惜。”说话的村民一脸哀伤。
一脸不可置信的村长拨开人群走了进去,里面确实是天惜。
双手紧握着锣锤,吃力地敲着大铜锣的天惜。
敲锣一向都是男丁来做的,男人力气大!
“天惜,剩下的我来吧。”说话的男子是陈毅维,算起来是天惜的隔房堂哥。(陈毅维的爷爷跟天惜爷爷是亲兄弟。)
抬起头的天惜双眼红肿,她倔强地摇摇头:“阿维哥,我自己来。”尽管双手早就被震的发麻。
天惜依旧想自己为阿奶开路!
最后一锤敲下时,天惜已经握不住手中的锣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