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心头血（1/1）

清风剧院。

这是玉卿痊愈后第一次亮相，座儿多，包不成里面混进去什么人。沈红荔掏出几角钱买了个末尾的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站在后面。

平心而论，沈红荔是一点戏看不懂，玉卿今天的戏是春怨，邹氏细细的嗓音伴着胡琴声，沈红荔心里一颤一颤的。

“卿哥儿今天怎么了，调门儿试了准头了。”

“是不是和相好的掰了，你看你看，卿哥儿眼睛红了。”

“咱不信哈，想和卿哥儿好的肯定抢破了头，卿哥儿不至于。”

“说的对，说不定是后台上妆的时候朱笔划眼睛上了。”

“。。。七叔你这理由找的鬼都不信。

轰的一声枪响，随之而来的是两排大兵的皮靴踏地声，二十几个大小伙子端着长枪，齐齐的跑进了场子，随着一声口令，又齐齐的分到两侧站定。口令和枪声出自队长。场子里的观众惊慌失措，这场面不像是来捧人，倒像是砸场子。

沈红荔混在人群里，手上暗暗的捏了诀，队长身后还有个长条的身影，黑压压的脸儿，居然是杜峻。沈红荔一低头，帽子遮住了脸。

手上的诀散了开，沈红荔不敢乱动。逍遥子三个徒弟中，杜峻的本事其实是最高的。她的咒是个慢功夫，杜峻的阵法却是急而厉害的。

康王府后院的骷髅实在让人畏惧，迫不得已的康王爷又请了另一位法师整治，好巧不巧，正是杜峻。

尽管有着形容恐怖的骷髅和康王府众人的描述，杜峻还是坚持巡查了后院，于是不可避免的，他重逢了玉卿的气息。

就是那天在路上偶遇的妖精。

收割记忆的法子同门三人都会，杜峻功夫扎实些，几下看破当夜晚上种种。连带着玉卿的真身，也被他瞧了出来，只有沈红荔，为着狐族天性的一分谨慎，记忆里身形提前下了雾障，常人勘不破的。

勘不破也无妨，杜峻认定那个深蓝的挺拔个子是玉卿相好的，逮着玉卿，后面的人不愁不出现。向老王爷要了一队兵，他打算在光天化日下将这小狐狸现了形。这队兵一来防着上头的座儿，二来防着自己神叨叨的师弟云净初。

至于师弟没攘治明白康小王爷病症的原因，杜峻并未深想，一厢情愿的归结为师弟学艺不精。

这两列好小伙子的护卫下，杜峻摆开了阵法。

眼前忽然起了大雾，浓的看不清人的身形，沈红荔随机冲上台去，长臂一舒，半抱着怔怔的小狐狸杀回了租界。耳畔是砰砰的声音和剧院观众的哭嚎。顾不得这许多了，嘴唇无声的忙碌着，沈红荔七绕八绕着运筹的路径。

一口心头血喷在玉卿的戏服上。沈红荔关上房门，贴好符咒。然后漫不经心的咽下嘴里剩余的血气。

“实在对不起，弄脏了你的戏服。我再赔你。”坚持着说完这句话，沈红荔摇摇摆摆的走上楼梯。她没有解释阳伞下的一幕，因为下一秒，她已经躺倒在了楼梯上，一口一口的心头血吐出来，洇在了旗袍上。

浓雾阻止了杜峻的阵法，但没有制止住大兵的子弹。一枚子弹穿过了她胸口绽放的黑莲。

“我和师姐真的没什么。我找她是商量怎么用我身上的留灵珀。”云净初一把箍紧了挣扎的小半仙儿。忙里偷闲的，她一巴掌扇在了云净初的脸上。

“真的没有什么，你还不知道我吗。真的真的。。。”云净初耐心的忍受着小半仙儿的踢打。从口袋中取出了一只红丝绒盒子。

“你看看这个。”

两滴小小的钻石坠子安静的躺在金丝绒上，一闪一闪的，像是小半仙儿此刻脸上淌着的泪。云净初把她抱到了腿上，两条手臂环绕着她的身子。

“珠宝行的师傅说这个好，我就选了这个。你戴着。”嘴唇轻轻的擦过小半仙儿的脸颊，云净初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人的热切，蒲扇着让小半仙儿心跳加速。

“你你你留着。。。娶媳妇的时候用，反正不用给我。”小半仙儿不解气的咬了一口云净初的手臂，云净初没有松开。他很认真的看向小半仙儿的眼睛。

那里面清澈明净，只装得下他的影子。

“等我们把留灵珀拼接好，你可以恢复人形，我到时候娶你。”

玉卿手忙脚乱的绊上楼梯，他抱起沈红荔——她太湿了，几乎滑出手去。滑溜溜的衣料下，半个身子浸透在血里。抬手召唤出治疗用的雾障，玉卿试图帮她止血。

洞穿的伤口上，开始长出薄薄的粉色的新皮，遮住血窟窿。但也只一成。他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远程与杜峻分别的逍遥子，此刻在洞府中浑身一凛，毫无征兆的，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渗出。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手指上沾染的心头血，旋即撩起衣袍冲出府去。

暮色沉沉，是个看不见月亮的夜晚。

玉卿坐在楼梯上，手掌轻轻搭在沈红荔身上，他不敢挪动位置，担心挣开刚刚长上的伤口。狐族纯正的灵力被他源源不断的输入沈红荔体内，维持着她的生机。

又是这样，又是让她受伤。好像从她成为了叔父侍女开始，每次危机时刻都是她挺身而出保护自己。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玉卿听到楼上西式自鸣钟的声音，三声过后是一片寂静。他抱着沈红荔的手微微有些麻了。怀里的人微不可察的动了一动。

租界的大门被撞开，符咒形同虚设的掉落一地。一个高大瘦消的身影冲进来，他随手召亮屋内的电灯，灯火通明下，正是穿着灰色长袍的逍遥子。

他的面目几乎有些狰狞了，大踏步走上楼梯，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玉卿的喉咙，微一用力，留下一排青黑的指印。

“师傅。。。”沈红荔半睁开眼，气若游丝。她试图抬手去拉师傅的衣袖，中途又力不可支的吐出一口血。

“哎。”逍遥子一口应下，伸手握着沈红荔的手。熟悉的温度传来。沈红荔的眼泪打在他的手臂上。“师傅我疼。”

逍遥子守着沈红荔，直到天明。

看着她体内的灵力翻涌恢复，看着她伤口逐渐愈合，看着她脸颊上的泪痕干透，极度疲惫下沉沉睡去。

逍遥子手指悬空在她脸颊上的泪痕上，始终不敢抹下去，他站起身走出租界洋楼，重新部署好防御的符咒，就像是他来时一样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