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裁缝铺（1/1）

云净初抱着一大束桂花走进小院，香气沁人心脾，沈红荔从东房走出来，难得起了兴致要了两支，坐在院子里摆弄着插瓶。

“以前在狐狸洞里的时候，你会给叔父晒干桂花泡茶，还会做桂花糕饼。”玉卿看着桂花，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现在懒得摆弄了。”沈红荔整理好花瓶。“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觉得昏沉沉的。”

“你把烟和咖啡都断了啊。”云净初接话，“肯定会有反应的。”他略感同身受，从沈红荔怀孕以来他就把烟刻意的停了，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搂着小半仙儿揉搓一会儿，将将能忍过去。

“也是。”沈红荔抚弄了一下发髻。她的卷发很久没有再烫了，日常简简单单的在脑后一挽一束，用一枚剔底烧蓝花簪子簪住。她身上穿着一件倒大袖样式的宽身青色夹旗袍，驼色的毛线衣盖在膝头。

“小半仙儿去哪了？你们没一同回来？”沈红荔满意的将两只花瓶送到正厅，转身拂一拂身上掉落的细小枝叶。

云净初从夹袍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符，一下子撕开，小半仙儿从纸符里晃出来，一步三挪的去了卧室。

“她这是怎么了？”沈红荔有些吃惊的看着小半仙儿的背影。“你欺负她了？”

“不是，她在外面吃多了，实在走不动，我只能把她这么带回来了。”

“二两豌杂面，一份甜水面，一份红油抄手，一份甜胚子。要不是有些家底，我真的要被她吃穷了。”

沈红荔展唇笑了：“这胃口分我一点多好。”

云净初怜惜的看一眼沈红荔清减了不少的鹅蛋脸，不忍继续孩子的话题：“我想着要么过几天上街揽揽生意，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

“要么。。。再缓缓？你们刚全须全尾的回来，我真的不敢想。。。”沈红荔注意到云净初的目光，软和了语气。

“好。”云净初顺势接话。“下个月再去。”

沈红荔欣赏着桂花，满意的嗯了一声。丝毫没有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十月的第一天，云净初穿上一件古铜色的夹袍，拿着小半仙儿夜里给他制成的招牌旗子，打算上街摆个摊子。算命、看风水、捉妖驱鬼，好歹今年再接一些碎活儿。

两条小黄鱼，一条存着以备不时之需。一条交了半年的房租，置换了锅碗瓢盆米面粮油。剩下的一百来块大洋依旧被小半仙儿藏在厨房的咸菜坛子里，上面压了油纸，盖了杂碎。

昨夜关了房门，他和小半仙儿窃窃查查的算了半宿：入冬后要买煤买炭，冬日的衣裳棉被要置办，师姐生孩子要送些礼物，小半仙儿已经看定了一家金铺，有打的极其精致的长命锁。。。算来算去全都是开销。小半仙儿心疼的一吹油灯，不算了，睡觉。

走到东街集市上，云净初把招牌一立，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咒，从家里召唤出一套桌椅，就地坐下了。

东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把他当风景瞧。正经上门问询的不多，出来采买的小媳妇们倒是有意无意的路过他摊子许多次。到了中午，云净初从包袱中取出个白面馒头，一面在心里唉声叹气，一面开嚼。没滋没味的吃了半个馒头，云净初将剩下的半个揣回了包袱里，他决定坐到晚饭之后再走。

晚饭之后，生意果然上了门。

一对夫妻走上前摊位，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老实端正。妻子认命的坐在长凳上，丈夫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了下来。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师傅您贵姓啊？”妻子怯生生的开口。云净初矜持的作答：“免贵姓云，云净初。”

“云师傅啊。。。你收费好多钱噻。”丈夫接着问下去。云净初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夫妻二人的装束，实在是再朴素不过。

“算命两块，看风水五块，捉妖驱鬼十块。”云净初报了价。

“五块不贵。”丈夫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满意。“师傅你上门帮我们看看风水？就这儿附近。”云净初收了招牌，又将桌椅化回符咒里，揣回身上，夫妻俩交换了一个惊异的眼神，默默的在前面带开了路。

一路走一路说，云净初将夫妻俩的情况了解了个七八。

丈夫姓李，妻子姓安，两人在东街集市后两条路的一间二层小楼里讨生活。一楼是家裁缝铺子，是丈夫的营生，偶尔妻子也下楼照应。二楼两间小破屋子，晚上夫妻就住在楼上。

“从住进来开始，我们总觉得晚上屋子里阴森森的。。。厨房里锅碗瓢盆时不时掉在地上。但又没撞见鬼。实在是不堪其扰，一个安生觉都睡不上。今天合该和师傅有缘，我们上东街买东西的时候见到了师傅，还请师傅帮帮忙。”

“一旦是风水不好，那我们就卖了这层楼，搬搬家。”

做妻子的叹了一口气，她一直没有发话，她摸着嘴唇下的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神情恍惚。

云净初身高腿长，走这两条街和玩儿一样。他跟着夫妻俩走上一截窄窄的楼梯，大马金刀的坐定在桌子边缘，夫妻俩不约而同的看着云净初，眼巴巴的希望他能有所帮助。

云净初在桌子上画了符咒，手指点在符咒上，凝神静听，片刻之后一楼左侧地板下传来细细的呻吟声，是个不堪重负的样子。云净初抹去桌子上的痕迹，重新画了一次，这次是闪回符。

闪回符是逍遥子和师姐研讨后制成的一种符，视画符人的修为，呈现闪回的时长和内容不一。逍遥子测试过，沈红荔可以追溯到过去任意时段，内容清晰完整。杜峻其次，时段任意，但是内容只能停留几个画面。云净初最末，符的闪回画面模糊不清。沈红荔暗中给他辅导了几次，画面的清晰和完整度终于完善起来。

闪回符启动，空中出现了一段图像。

几个包装的严密，大小各异的包袱散落在地上，汗水淋漓的男人抱着包袱走向厨房，回来时两手空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他看向房间左侧的地板，一缕奸笑附上嘴角，他撬开了一块地板，将角落里的一块蓝皮包袱藏了进去。扣上地板。男人拍拍手上的灰尘。

扑通一声，男人沉重的身体倒在路上，一柄尖头菜刀刺进他后腰，身后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眼泪从脸庞上滑下来。

小姑娘摸了把脸上的液体，血和泪混在一起。她划开一根火柴，丢在了男人的尸体上，转头跑出房间。

二层小楼黑烟滚滚，火苗窜天。

小姑娘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很快融进黑夜中。

“难怪买下这幢房子的时候价格这么便宜。。。”丈夫喃喃自语，看向妻子，妻子握着他的手，身上簌簌发抖。

“师傅，那地板下面的是什么啊。”丈夫拉着妻子，将云净初送下楼。云净初兜里揣着毛票组成的五块钱，拍了拍左侧角落的地板，一股黑烟窜了出来。

黑烟散去之后，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图像里出现过的蓝皮包袱。小两口儿好奇的凑上前，云净初揭开了包袱的一角，里面是白灿灿的一包元宝。他将包袱抱上柜台，饶是他有些力气，包袱放到柜台上的时候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小妻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和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牢牢的将包袱搂在了怀里。

云净初将一切收进眼底，暗暗的想着无声咒。他开了口：“在下告辞了，两位保重。”随即火速操作无声咒，溜回石柱街。

丈夫茫然的握着裁衣服的剪刀，原本他想刺进云净初的胸膛。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谁想到云净初会突然凭空消失。

小妻子抱着包袱，看着她的丈夫，忽然觉得眼前的脸庞陌生得不得了。她握住剪刀的刀刃，将它从丈夫手里夺了下来。

“我们搬家，我们走。这楼住不得了。”小妻子语气坚定。

云净初出现在小院儿里的时候，沈红荔和玉卿已经回房睡了，小半仙儿开着正厅的门，坐在桌子边上飞针走线，补着一件旧上衣。她时不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院子。云净初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的时候，小半仙儿飞扑到他怀里抱住了他。

“怎么累成这样。”小半仙儿心疼的拧了一把热毛巾，给云净初擦手擦脸擦脖子。

云净初将五块钱丢在桌子上：“明天上街，买点酒，买点猪耳朵，这钱尽快花了。”

小半仙儿接过来，点点数字放进口袋。云净初插好大门门闩，坐在抄手游廊上一言不发。

他的眼光刁钻，画面里的小姑娘，脸上混着血液和泪水，嘴唇下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和小妻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