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贪官(1/1)
官府的人来了两趟,每次都与村人冲突,拒不商议。
炸山开路,为过往商队提供便利,本是造福百姓的好举措,奈何官府霸道行事,是要逼死所有的村人啊!
“谢大人,咱们不是不明事理,让出祖辈的基业需要时间,房子田地全部被收缴,不给一个铜板把人撵走,村人如何过活?”
村子距离官道很近,村人靠着种地,卖过路人一些饭食,勉强填饱肚子,手中没多少积蓄。
“要是村子被占,几百号人吃糠咽菜,无家可归了!”
祖坟没了,祠堂没了,根丢了。
老者说完,顿足捶胸,放声大哭。
他已经垂垂老矣,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无所顾忌。
老者已经打定主意,若官府一意孤行,他明早带着绳索,去县衙门门前上吊抗议。
老者声泪俱下,面色悲怆而绝望,村人听后默不作声,众人跟着抹眼泪。
村里祖辈没有读书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庄户,看到官府的人打颤,莫名地矮一截。
每次打交道,还没等说出诉求,就被衙役劈头盖脸一顿骂,脑子一片空白,想要辩驳几句,嘴笨说不出来。
“谢大人,求您给村人做主!”
老者执意下跪磕头,身后的村人见状跪下,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以为钦差必定是大排场,以往也听过关于谢昭的传闻,谢大人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今日一见,想不到谢大人如此清朗,是令人仰望的大人物。
“乡亲们快快请起,本官当不得。”
谢昭再次向前一步搀扶起老者,面色平和,周身却散发着冷峻又温润的气质,看似矛盾,却不违和。
老者直起身子,诚恳地道:“村中有热水,若谢大人和谢夫人不嫌弃,可以去村里小坐。”
在官道附近,总共有三四个村子,彼此通婚,来往亲密。
“老头子姓翟,就住在靠近官道最近的翟家村。”
翟老头自从得到要炸山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
他整个人都慌了,只得每日去官道上蹲点。
找钦差告状,这还是路过商队给翟老头出的主意。
“听说您路过,老头子等了十几日,村里已经腾出房舍打扫干净……”
翟老头不安地拉着衣摆,很怕高高在上的钦差嫌弃村中条件。
姜玉珠环视一周,可以看出谢昭出现村人的欣喜,长久以来官府在普通百姓心中的威压,使得他们极其沉默寡言。
“老伯,我夫君是个随和的人,你不必有顾虑。”
姜玉珠随口安慰一句,与谢昭从官道下来,沿着一条乡间小路进村,小路上铺着鹅卵石。
农历九月底,午时的风清爽,小径两侧种着花花草草,可以看出村人的那一份雅致。
村中虽是茅草房,家家户户拾掇得整齐。
村口,还有三三两两不识愁滋味的小娃子跑跳,看到陌生面孔,躲在爹娘身后偷看。
见姜玉珠的视线看过来,小娃子羞涩地缩了头。
“凝香,马车上还有糕饼和糖果,拿去给小娃子分一分吧。”
姜玉珠吩咐,凝香立刻会意。
虽说听起来村人很可怜,却也不能相信一面之词,从小娃口中打探相对容易些。
等姜玉珠喝完一杯清火的蒲公英茶,凝香匆忙回禀道:“回夫人,翟老头说的句句为真。”
周围几个村都要被占用,村人无奈之下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家里最值钱的猪驴卖掉换了银子,鸡鸭都被宰杀腌渍风干,只为带着上路方便。
“那些小娃子也不懂,听过戏班子唱戏,闹着去京城告御状。”
凝香不免露出同情之色,言语间很是愤慨:“村人太老实了才被欺负,在汝阳,曹县令就是个搜刮民脂的狗官,县里稍微大点的酒楼饭铺,都是曹县令和他亲戚的产业。”
曹县令仗着是当地父母官,包庇手下亲戚作恶,管辖地的百姓苦不堪言。
“小桃的爹爹去县里大户人家做工,冬日里从房顶掉下来摔断腿,那大户人家分文不给,还克扣了她爹的工钱,说是不吉利,岂有此理!”
凝香越说越生气,“小桃爹去告官,求告无门,反而被打了板子。”
大户人家与曹县令来往密切,只要曹家办各种饮宴,都会携带重礼登门。
曹知县得到好处,是恶人强有力的保护伞。
“小桃娘体弱,爹又瘸了,要是官府炸山,怕是得靠乞讨度日。”
凝香转了一圈,用糖果换来不少有用的消息,她又长着一张利嘴,噼里啪啦一通说,使得姜玉珠更加深切地体会到村人的难处。
“县里有一家富贵楼,是曹知县小舅子的产业,那简直是黑了心肝!”
富贵楼内有阴阳菜单,专门坑路过的商队。
用膳的时候得到便宜的报价,等吃好结账,往往要高出几倍。
商队要闹事,曹知县立刻派衙门处理。
民不与官斗,商队被坑,往往都是自认倒霉。
“奴婢听说一盘翡翠白菜,就要二两银子呢!”
不过是个小地方,要价比京城里一等一的大酒楼还贵。
即便如此,等到饭点上,富贵楼仍旧高朋满座。
凝香听村里大娘说,曹知县的小舅子会派掌柜记录用膳人的身份,照顾他的每一笔生意,都要记录。
“这样若有些得到庇佑的人家一段时日不去富贵楼挨宰,就得被找上门了。”
明着去吃饭,实则是给曹知县上礼。
一顿饭上百两银子,一点不奇怪。
商户人家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如果不上礼,过不了半个月就会被找麻烦。
哪怕入不敷出,也要打肿脸充胖子,用自己的血肉喂曹知县。
在汝阳这个小地方,曹知县只手遮天。
姜玉珠打发了凝香,手中下意识地摆弄茶壶,在摸到内里藏着的银票后,她不禁脱口而出:“元和,现下你还觉得爹爹他是贪官吗?”
姜福禄用了很长的时日积累,把得到的好处换成银两,只为支援北地将士。
如曹县令这等贪官,如何与爹姜福禄相比?
姜玉珠突然对爹姜福禄万分钦佩,对一个爱财之人,愿倾尽所有,这是一种怎样高尚的情操!
谢昭闭上眼,脑海里满是姜福禄撸胳膊挽袖子在朝堂上与卫首辅互掐的场面,恨不得靠唾沫星子把对方淹死。
他调整了下情绪,牵了下唇角,尽量显得很真诚:“夫人说的是,岳父高洁,乃大齐栋梁。”
得到谢昭的肯定,姜玉珠眉眼更是舒展开,如慵懒的猫咪晒太阳,打了个呵欠道:“所以,我爹大义之举,是不是要为皇上所知?”
二十万两银子都花了,好歹听个响。
姜福禄要的,无非是皇上对姜家刮目相看,以此来摘掉贪官的帽子。
谢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