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世界颠倒(1/1)
不得不佩服国内旅游黄金期的景点客流量。等我和毛茂排完队走进电梯,时间已然来到黄昏,海岸线边的落日余晖还在尽可能的发光发热,映得海面一片霞光。我看着天边的火烧云缩了缩脖子,突然有点怀念楼下人群里的热量。
“太...太高了。”
毛茂屈着双腿,颤颤巍巍的站在前往蹦极台的长廊中间。还真不是他胆小,因为大家都是这样。
链接着蹦极台和等待室的这段长廊是架设在半空中的,两侧虽有栏杆,但除了栏杆以外没有任何遮挡。高空狂烈的海风呼啸不停,就像一双大手在拨弄着人的身体,虽然远不至于把人吹落下去,但结合着脚下那已经缩小到指甲大小的人群,大家心中的恐惧就会被无限放大。
我站在毛茂身后,勉强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身边的栏杆虽然近在咫尺,但始终没人过去握住。这感觉就像站在一块漂浮在高空中的平台上一样,你是想空手站在最中间?还是想站在边上握着扶手看着脚下的百米高空?
答案显而易见。
“这会反悔还来得及吗?”
我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毛茂听见直接转过头大眼瞪小眼的骂起我来:“你他妈刚才不说?!”
“哈哈哈哈,我他妈也不知道这么吓人啊!”
肾上腺素的疯狂飙升叫我暂时压抑住了恐惧,癫狂的笑了起来。前后相隔一米的游客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而我则是无视掉他们的眼光,直接走到毛茂前面,然后转过头朝他挤了下眼,说:“不用怕,让哥先跳,给你打个样。”
毛茂颤颤巍巍的退回到我之前站着的位置,然后闭起眼睛求起神来。我兴奋的转过头等待着工作人员叫我过去,却在不经意间瞟到了刚准备跳下高台的一个女人。
那是一双我所熟悉的眼睛,因为那眼睛里装着我所熟悉的东西。
红尘渺渺,我如风如浮萍。
我不解她为什么要穿着裙子蹦极,即使那裙子上的碎花很美,但给人的感觉依旧怪异,仿佛她只要跳下去,就会在夕阳的余晖中消散身影。
“喂...”我话还没出口,她就已经消失不见,我凑近栏杆去看,可惜被蹦极台挡得严严实实。
顺序很快到我,我听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先去量了体重,然后绑好蹦极绳,那个奇怪的女人也被我暂时抛至脑后不再去想,接着走到台边,看着远处的夕阳被海岸线吞去最后一点余光,天空彻底黑暗。
“这玩意安全吗?”我艰难的拧过头在最后一秒问起正准备推我下去的工作人员。
他似乎早就习惯了游客问的这种脑残问题,哈哈一笑,抬手指了指对面,说:“对面就是骨科医院,放心跳。”
话音刚落,一股大力就从我的身后传来,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也没想好跳下去后要怎么做,更没想好这次蹦极是否能给我带来某些救赎。
我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变成了一条拴着绳子的狗,从百米高台一落而下,在呼啸的风中破口大骂。
“我!”
“操!”
“尼!”
“玛!”
“玛..”
“玛...”
“玛......”
我坠落到底,又高高弹起,接着便是不停的重复、重复、又重复。
终于,我想起要睁开双眼。
于是我克服心中恐惧。
海水倒灌,星辰成线。
我头顶着海,脚踏繁星,整个世界都倒立过来,仿佛这样才是对的。
我突然好奇李红豆走的时候有没有流下眼泪,会不会恨我,能不能在出门之前恶狠狠的吐一口痰,然后把我们的照片撕得粉碎。
如果她没有。
我反倒希望她那样去做。
因为我做错了,我必须承认,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不是从和吉晓晓离开院子的那天开始,也不是从和江渔醉酒后的那天开始,更不是从和李红豆确定关系的那天开始,而是从最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这些天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是我悲伤的来源其实并不只是因为李红豆的离开,那只占一小部分。
而更大的悲伤,来自于我不得不接受我已经失去了我所习惯的生活,一如李红豆说的那句:
“他是一个不愿意改变习惯的人。”
她真的很了解我。
所以我突然明白,只要我一天不改掉自己骨子里的那些东西,我就会一直这样错下去,一直去伤害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
可我真的能做到吗?
从岸边开来的快艇在海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停靠在我的正下方,我抓住船上的人递来的棍子,接着被他们缓缓拉到船上,世界再次颠倒回来。毛茂和那个奇怪的女人都在这里,毛茂坐在我旁边,那个女人坐在船头。
快艇开得很快,激起的浪花凉爽的扑向我们的脸,我再次望向那个女人,好看的长裙,孤单的背影,神秘又危险。
我又想起自己的卑劣,于是逼着自己转过视线不去看她。
“刺激不?”我问毛茂。
毛茂此时已经褪去了恐惧,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爽!”
“你下来的时候睁眼睛了吗?”
“当然睁了啊,你没睁?”
我有些羞愧。
“睁的有点晚。”
“有点晚是多晚?”
我抹了把脸,含糊其辞的说:“没多晚,就是推我下来那人推的他妈的太冲动了,我都没准备好。”
说完后我看毛茂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赶紧抢在他之前打岔到:“对了,我下去的时候你听见我喊什么没?”
我还是很怕丢脸,好在毛茂回忆了一会,摇头道:“没有,可能因为我也喊了,声音太大,就没听见你喊什么。”
“你也喊了?”我诧异道。
“啊,当然了,多吓人呢。”
“你喊了啥?”
“筋斗云啊。”
“啥?”
“筋斗云啊!”
毛茂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船头的那个女人听到我俩的对话之后身体好像抽动了一下。
“唉,没救了。”
“咋没救了?”
我摇摇头,懒得骂他幼稚,可毛茂却喋喋不休的追问上来。
“那你喊的啥?”
“我喊的...就啊啊。”
“啊?”
“啊!”
“啊...”
那个女人又抽动了一下,这回我敢肯定自己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