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很长的梦(1/1)
手术灯的光影,消毒水的气味,夹杂着模糊不清的感情,迎面扑来。
一片耀眼的洁白中,寂静的走廊里,安静得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张青酒来到一扇厚重的门前,门上挂着沉重的铁锁,一如张青酒沉重的心情。
张青酒闭上眼,缓缓将门推开……
...
“如果哪一天爸爸不在了,璇玑和妈妈就交给青酒保护了……”
...
一个男人和一个小男孩并排坐在小学校园里的草地上,夕阳西下,晚风和煦。
“不要,牛奶好难喝的!”七岁的张青酒拒绝了父亲的提议。
随后,胡子拉碴的张若愚将纸瓶中的牛奶一饮而尽,并表现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就像是牛奶广告里的场景一样,试图馋死张青酒。
张青酒依然紧紧绷着个脸,似乎是对别的什么事情感到不高兴一样。
“大男子汉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爸爸小时候啊,闯祸、不及格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班主任的办公室,都给你爷爷弄了个专座,爷爷没事就过去坐一下。”张若愚笑嘻嘻地哄着张青酒,同时逗弄着张青酒紧锁的眉头。
被张若愚这么一逗,张青酒心里差点笑出来。但张青酒的面部依然保持不高兴的样子,牢牢地撅着个嘴。
张青酒:“真的?”张青酒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张若愚:“真的啊,这还有假?不信你问你爷爷去。”
张青酒:“那我以后也要天天不及格,天天闯祸!”张青酒用稚嫩的声音任性地说着。
张若愚:“好啊,那咱们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听到爸爸这样说,张青酒似乎有些解开了心结,一把将爸爸手边空荡荡的牛奶纸瓶抢过来,晃着所剩无几的牛奶,往嘴里一个劲地倒。
那之后的张青酒,像是破罐破摔了一样,考试再没怎么及过格,天天闯祸,张青酒和张若愚爷俩也成为班主任办公室的常客。爷俩相见,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还乐呵呵的,让老师十分头疼,直呼有其父必有其子。
张若愚的那份任性和不羁,也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张青酒,逐渐成为张青酒的一部分。
在父亲离开后,张青酒依然保持着那份优良习惯,天天被老师找。
只是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少了那么一个身影,让张青酒感觉……空荡荡的。
即使青酒再不及格千次万次,那个已经离开的人,也不会出现在那里。
那个人再也不会嬉皮笑脸地看着青酒;
再也不会逗弄着青酒紧锁的眉头;
再也不会坐在草地上和青酒一起,杯“奶”言欢。
...
张若愚:“来,青酒,喝奶。”
张青酒:“不要!大叔你长这么大,怎么还没断奶?”
张若愚:“你妈不让我喝酒啊!我这才把奶当酒喝。你以为你的名字哪来的?”
张青酒:“啊,哪来的?”
张若愚:“你妈说要和她在一块,就得把酒戒了。”
张青酒:“我要改名!”
顾婉儿不让张若愚喝酒,张若愚就再没有喝过酒。
但张若愚为了偷偷地表示抗议,任性地给儿子起了“青酒”这个名字。
这个小男孩,就是自己的酒。
...
张青酒:“大叔,张璇玑把我游戏机抢走了!”
五岁的张青酒哭着闹着,向父亲告状。
张若愚:“男孩子大气一点,跟女孩子计较什么!爹再给你买一个。”
张若愚安慰着张青酒,张青酒一肚子的憋屈写在了脸上。
张青酒:“她不但抢我游戏机,她还把我存档删了!还说我玩得跟屎一样!”
张青酒越说越激动。
张若愚:“那……是有些过分。这样,你爹我改天带你去【鸣海】游戏展!”
【鸣海】游戏展三年一次,举办在空海市,是北洛帝国最顶级的游戏盛会。
张青酒:“不可能,你骗人!你从哪搞到票的?”
听到【鸣海】游戏展,张青酒突然变得期待起来,但还是没有完全卸下内心的防备。
张若愚:“欸,你看这你就不知道了。你爹我啊,有特殊渠道。”
张青酒:“啥特殊渠道?”
张青酒将信将疑。
张若愚:“都说了是特殊渠道,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了。”
张若愚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张青酒:“除非你告诉我啥渠道,不然我就不信!”
张青酒不依不饶地死缠烂打。
张若愚:“嘿嘿,告诉你也不是不行。要我告诉你啊,那得带张璇玑一起过去。”
张青酒:“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和她一起去!”
...
医院里,光线柔和而明亮。
一个刚刚分娩的女人,怀里抱着男婴。男婴皮肤粉嫩,细细的睫毛轻轻覆盖着闭着的眼睛,身体微微蜷曲着,胸腔随着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微微起伏。一旁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满是欢喜地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孩子。
“嗨呀,你这娃生的也太丑了!”大叔对女人打趣道。
“这说明是你的亲骨肉啊~”女人不输口舌,向大叔回以颜色。
“哈哈,那是!生出来越丑,长大越好看嘛!”大叔笑道,挠着后脑勺,咧出一排白牙。
...
昏暗的实验室中,设备凌乱地摆放着。老化破败的照明电路,偶尔能听到电流滋滋的声响。
黑影:“张若愚,你决定好了吗?”
“对不起,青酒。”张若愚心中默念道。
恍惚间,张青酒感觉的到,自己散乱的肢体,和残留的意识。
...
白衣少年:“你五岁前的记忆,不是你忘记了。”
白衣少年:“而是根本不存在。”
...
黑影:“张若愚,你知道后果吗?”
黑影:“成为情报部叛徒的后果。”
黑影:“你和你的孩子都会和我一样,成为情报部的猎杀对象。”
这个黑影是谁呢?
记忆之门外的张青酒努力地回忆着,可无论他怎么用力,脑海中的片段总是那样散乱,什么都晦涩难懂,像是清晰方正却读不懂的陌生文字。
...
张若愚:“怎么了,小伙子?一个人这么不开心。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女孩这么不长眼,看不上我们家无敌威猛帅气的青酒。”
张青酒:“大叔……我好像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
坐在路边的张青酒沮丧地说着,眼里黯淡无光。
张若愚:“那你记不记得你爹爹我欠你什么东西啊?”
张青酒:“门票!哇塞!你搞到手了?”
张青酒激动地站了起来。
张若愚:“你猜?”
张若愚又摆出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手摸着裤兜,好像【鸣海】游戏展的门票,就藏在张若愚的裤兜里。
张青酒:“快给我看看!”
张青酒眼睛瞪得大大的,注意力全在张若愚的裤兜里。
张若愚:“嘿嘿,那你得先跑得过我再说!”
说完,张若愚跑,张青酒着急地在张若愚后面跟着跑。
...
黑影:“真正的张青酒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复制了记忆的复苏者。”
黑影:“即使你还能接受这样的他,他会接受你吗?”
“不知道。但对我来说,死了的是他,活着的也是他。”
...
“永远不要回空海,这里没有你的家。”
...
黄金海岸,海风轻拂脸颊的清凉,海浪涛声回响。
张若愚:“如果哪一天爸爸不在了……”
张青酒:“那我再找个爸爸!”
张若愚:“?!!臭小子!”
...
“如果哪一天爸爸不在了,璇玑和妈妈就交给青酒……保护了……”
“爸爸的一生……其实过得……很不错啊……”
张若愚面无血色,声音断断续续,逐渐变得微弱。
他的目光依然平静而温暖地,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张青酒。
“青酒……和璇玑一起……去看【鸣海】吧……”张若愚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随后,张若愚缓缓合上了眼睛。
“大叔骗人!”
“爸爸是大骗子!”
“我才不要……和张璇玑……一起去……”
张青酒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摇晃着再也无法醒来的张若愚,直至自己精疲力尽。
几分钟之后,几十分钟之后,那个曾经自由放荡的男人,依然一动不动,紧紧闭着双眼。
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生而任性,死而不羁,去另一个世界,寻找他的自由了。
再也不会嬉皮笑脸地,逗弄着张青酒紧锁的眉头;
再也不会用低级的骗术,安慰着又哭又闹的笨小孩;
再也不会晃着半瓶的牛奶,馋着说奶难喝的自己。
只有冷飕飕的秋风,拂过张青酒的脸颊,让滚烫的泪水落在满是落叶的地上。
只剩张青酒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茫然无措。
像是少了什么零件的机械,无法运转。
那两张被鲜血染红的门票,签着歪歪扭扭的字,和张青酒写的一样丑;
是五岁前后两个张青酒的记忆连接点;
是这个笨小孩曾经在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
是空海的海;
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
...
不知不觉间,记忆之门外的张青酒已经流泪满面。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却呆呆地站在门前,迟迟不肯离开。
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如果醒来了,就再也看不见大叔了……
“不要走……”
“你的牛奶……还没有喝完啊……”
“我还没有……长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