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世人偏爱神的陨落（1/1）

身为判官的好处之一就是当你想要了解一段历史时，哪怕只有史书上的只言片语，你也可以通过金盘的投影重现那段岁月。

井水把绿色的壁画渲染成暗绿，狭窄闭塞的暗井用来掩藏秘密再合适不过，壁画的颜料是某种矿石，把它捣碎混合上一种带有奇异香气的油脂做出来的颜料可以千年不褪色，亘古长存。

壁画的开始，是方方正正的人形手拿木质标枪在狩猎麋鹿，这是一种较为原始的捕猎方式，那时的人们冶炼技术不发达，无法制作铁器，把木棍打磨成梭状便是他们常用的捕猎武器，一次天雷造就了森林中的火堆，也让人类的进化迈向了崭新的阶段。

这看上去像是一本古老的人类简史，绘制这幅壁画的工匠画风粗狂，不拘小节，他能用最简单的笔触去描述整个事件的灵魂，你可以听过他的绘画，聆听他内心的声音，听他亲口给你讲述这古老而沧桑的往事。

故事画面呈螺旋式下降，依托于水井墙壁连绵不绝，关察索性放开心神，灵魂拥抱壁画，金盘投影在他脑后映照，看似不可忤逆的时间，在关察这里诞生了新的可能性。

他来到了壁画所记录的远古时代，从观察者变成了亲历者，他将切身感受到这段时光里的每一个细节，他将亲眼见证壁画所记载的最终秘密。

在一处空旷的平原上，天雷留下的火种由族群中资历最老的人小心翼翼地用干草包好转移到空地上，其他族人早早准备好了干燥的树枝和芦苇，火光给他们带来的不只有温暖，还有保质期更长的食物、更容易被吸收的营养、接触冶炼的条件以及进化的机会。

在族群的注视下，第一堆火顺利燃烧，熊熊火光点亮了每一个人的胸膛，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跟着火苗的跳动而欢欣鼓舞。

他们围成一圈，手拉着手，用简单的肢体动作表达内心的欢愉，这对人类都是极为重要的一刻，似乎是上天不想让他们进化的如此顺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火种，不给留下一丝一毫的温度，没有拯救的余地。

人们虽然气馁却不绝望，见过美好的他们怎么会轻易放弃，在这之前，他们对天雷避之不及，振聋发聩的雷声对任何生命都有震慑效果，他们也恐惧着，在雷雨来临时躲在山洞里抱团取暖。

他们见到了天雷的另一面，于是勇敢的先驱者开始追逐天雷，在每一处天雷出现或离开后的地点搜寻，数不清的先驱者在追寻的过程中被天雷山火夺去了生命，但他们仍然前仆后继。

终于，他们再次得到了火种。

人类用最快的速度学习如何保存火种、转移火种、利用火种、最后制作火种。

历史正式迈入了新的阶段，那隐藏的秘密也正式拉开帷幕。

人对于自己无法理解的事都会保持猜测的态度，在思想体系与科学技术未成型前，某些自然界中人类无法理解的现象就会被冠以神秘，奇迹之名号，这些无法由人类完成的事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恐惧。

为什么会突然下雨又会突然放晴，为什么闪电忽紫忽银还可以成球状？

为什么人会突然虚弱又逐渐好转，为什么山川大地会震颤？

这天，一个睡醒的青年人看着太阳顿悟了，他在太阳的照耀和注视太阳后眼睛里面多出来的飞虫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片大地上不光有人类，还有神！

下雨又放晴是因为有一位女神手里托着一片荷叶，她在天河玩耍嬉戏，用荷叶盛水，女神倾倒荷叶上的水时，大地之上便会下雨；女神重新拿起荷叶，天空便放晴；如果女神把荷叶忘在了天河边上，天空就会被遮蔽，笼罩着乌漆嘛黑的云。

雷神的牙齿比最坚硬的矿石还要坚固，他的声音比龙咆虎啸都要骇人。他有两个很贪玩的孩子，一个叫紫，另一个叫银，他们两个常常趁雷神睡着的时候跑出去玩，雷声就是雷神在打呼噜磨牙，闪电就是他的两个孩子在放肆的打闹。

至于人类得病，病被治愈都是因为人类没有尊重一位主管健康的神，病痛是惩罚的手段，当赎清你的罪恶病就会好起来，而那些一病不起的是因为惹恼了神，神放弃了他。

山神，海神等等，陆陆续续地通过口口相传被人们熟知，在那个时代，神的出现就是对一切事物最好的解释，人们需要神，他们需要强大的存在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需要一个可以不通过食物和庇护所也能让一个部落团结的方法。

图腾祭祀应运而生，没有人真正见过神，因为他本就存在于想象中，大自然中拥有力量的野兽就成了最好的素材，人们根据猜测和神的职能来为神模拟一副面孔，从此神就有了样子。

神高高在上，凡人若是想获得庇护就要献上自己贡品，表达自己的诚意，取悦神。

于是人们在打猎归来后，会感谢神的庇佑，将猎物最好的部分献给神，最后载歌载舞歌颂并愉快信奉的神。

每一代人都是如此的，神的形象愈发立体丰满，相信的人越多，祈愿的人就越多，这是种神奇的力量，可以从无生有，化腐朽为神奇。

人类相信并祭拜了数百年的神终于真正出现了，它们脱离人的美好愿景，不食人间烟火但又无条件的深爱人类，是人类的需要让他们诞生，它们是温柔心软的神。

神的力量来源于人类，也用在造福人类身上，为了让自己不辜负人类的期待，他们会与特殊的人类沟通，传达自己的想法，留下自己的样貌，告诉人类怎样通过祈祷维持神的力量。

这种特殊的人就是巫女，神和人类建立起了桥梁，距离被拉进，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抬头就有可能看到的存在。

又过了几百年，每个部落里都摆满了他们所信奉的神的泥像，神的样貌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来祈愿的人变了，人们要求的更多，不再满足于平安喜乐吃饱穿暖，他们要求更好的生活条件、更高的生活质量，他们向神伸手索求本该通过奋斗得来的东西。

因为神不会表示拒绝，即便是无理的要求，他们可以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欲望，无论是否肮脏。

欲望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很难关闭，巫女也不例外。

巫女本该保持中立，作为人类和神沟通的桥梁就是她唯一的任务，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但她是人类，她有七情六欲有生活苦困，她是神的发言人，是高高在上的巫女大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什么自己的愿望都没办法被满足呢？

在黑暗角落中会滋生肮脏，人心角落也是，他们的愿望越来越不纯粹，充满了自私自利，尔虞我诈，矫揉造作。神不会满足这样的愿望，于是他们将矛头对转了神，不但不再信任神，甚至用尽办法侮辱神！

神受到了影响，原本温柔的深爱人类矗立云端的神也变得肮脏，一旦神失去了纯洁，就无法以无形的神的形式存在，他们会被迫寄宿在泥像上，那些原本为了祭拜它们而准备的神像，在此时成为了束缚它们的枷锁。

在绝望的一天，一个被打断腿的小偷来到一尊泥像前，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神为什么不满足他的愿望，他许愿的钱不能得到满足，许愿偷东西不要被人发现也没有被满足。他的怒火无处发泄最终落到了泥像的头上。

咔嚓！

第一尊泥像被打碎了，天际有悲哭声。

神像接二连三的被打破，这个神失去了所有的容身之所，以最屈辱污秽的姿势消散，临死前，它释放了自己最后的爱，用来报答最初那些单纯善良的人们。

世界下起了金色的雨，这是神的力量，草木生长，百鸟齐鸣，有伤病的人恢复如初，悲苦的人满心欢喜充满希望，人类给予神的愿力还给了人类，于是他们的愿望真的得到了满足，无论肮脏与否。

没人在乎陨落的神，他们只在乎自己。

欲望永远不会被满足，于是他们盯上了其余的神……

神爱世人，而世人偏爱神的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