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决定(1/1)
清山镇后的深山里,盛夏的风像是都吹不进去。
山外,是镇子里热闹的夜市,兔子精最近新研制了几款夜点心,皮薄肉厚的扁食,爽口顺滑的酸汤绿豆粉条......配上街角那间酒铺的桑葚酒,浓浓的烟火气。
说到这个酒铺,也是这两年突然出现的,就像是一夜之间冒了出来,主人不详。
山里,这些熙熙攘攘的凡尘声音仿佛被阻隔在浓浓的瘴气外,营帐里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便只有一成不变的兔肉野菜汤的味道。
两个世界是如此泾渭分明。
檀柳从毛球背上跳下,穿过一队巡逻的士兵,径直往主营帐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檀柳觉得今日营地里的气氛有些不对。
他随手召来一个士兵,出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飞快抬眸觑了一眼主帐,压低了声音回道,“将军前日回来后便将自己关于帐内,已经两日未曾吃喝了。”
檀柳眉头一跳,忙抬步跨进营帐。
营帐内,江洪坐在木几后,手里捧着一本兵书。
除了嘴唇有些干裂,身上的灼伤还未处理外,好像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檀柳低垂眼眸,走到江洪身边,亲手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义父,我回来了。”
江洪抬眸看了檀柳一眼,手里的兵书直接砸向他的额角。
“你明知道,我和炽辰关系并不好。”
江洪的身形突然晃了晃,自嘲笑道,“其实,不能说关系并不好,应该说是交恶。”
江洪虽也是炎帝手下的大将,但在炽辰、祝融的赫赫威名之下,他好像永远只能隐藏在他们的光环里,只能不断说服自己就该默默无闻做好他们的后勤。
可是当辰荣战败,炽辰战死,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带着一群人东躲西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尝不是他给自己选择的一条归途。
他以为自己的结局,应该会和炽辰、和所有的袍泽一样,死在战场上。
可是为什么!炽辰那个好女儿,竟然能复活炽辰!
曾经对炽辰那一丝隐藏在心底的羡慕嫉妒轰然化为扭曲的怨恨。
江洪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就像是一个破落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疼痛。
檀柳的额角被竹简所制的兵书砸到,破了一层油皮,几滴血珠将坠不坠。
江洪看着檀柳,心里难受的紧。
这是被自己亲手救起养大,陪伴他百年的孩子啊,在他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只有这个孩子固执地来到了他身边。
江洪眸光闪烁不明,“檀柳,你少时凄苦,如今也是恶名在外,跟着义父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这些年,你可曾后悔过?”
“义父,我无悔。”
檀柳掀开衣袍,朝江洪跪下,“义父这些年所做的事,并非毫无意义。都是在坚持自己的初心而已。”
初心这个词,还是从颜沫那里学到的。
檀柳勾了勾唇,用在义父身上,倒也合适。
“初心,初心!”江洪咀嚼着这两个字,蓦地癫狂大笑,“是了!我的初心何在!”
檀柳拧起眉头,直觉江洪状态不对,“义父......”
江洪做了一个掌心下压的手势,严肃问道,“檀柳,你和炽辰的女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檀柳眸光一动,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化为一句话。
“义父,初时是她主动找上我,如今却是我心甘情愿坠入她的情网。”
江洪的眸底情绪翻涌,就如暴风雨来临前最幽深的黑暗。
“所以,你当真会为了她选择与义父为敌?我为义军耗费的百年心血,就这么任由那小丫头几句话,我们就要拱手送上?”
檀柳低垂眼眸,半晌没有回话。
江洪说的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只是没有当着颜沫的面说出来而已。
江洪带领这些义军,打着辰荣旧国的旗帜反抗兮炎黄帝,反抗天下大势。
一年又一年,时光匆匆,数百年时光如流水滑过。
他们只要放弃,只要肯弯腰低头,他们可以如清山镇里的所有人一样,结婚生子,好好生活。甚至如果归降黄帝,可以享受无上的荣华富贵。
可是他们依旧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坚持着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不惜为这份坚持献上生命。
辰荣国已化为史书中的一笔,新的历史早已重新书写。
可是江洪他们依旧驻守在原地,高举着双臂,与历史的车轮对抗。他们是被时光遗忘的人,他们企图逆流而上,但注定会被冲得尸骨粉碎。
檀柳知道他们很傻,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悲,但是与他们同行的这百年里,他早就把他们当成了袍泽。
如果不是颜沫的出现,他觉得自己的结局也早就注定了,那就是陪着这些人一起,死在战场上。
可是颜沫这个女人,犹如飞蛾扑火一般,一次次将自己炽热的心摆到他面前,毫不犹豫,那么天真又浓烈。
如今他竟是卑微地在心底生出了一丝贪生的欲望,他想,九命檀柳,总该有一条命是为了爱人所留。
江洪见檀柳沉默着没有回话,他颓然靠着木几坐下,抚摸起身下的虎皮垫子。
“我还记得,这是你给义父猎来的。”
檀柳又是一阵沉默,脑海里思绪万千,仿佛重回奴隶场的笼子里,在进行最终决斗。
良久之后,檀柳薄唇开合,迎着脑海中颜沫急促的哭声,一字一句道,“义父,您永远是我的义父。我绝不会背叛您。如果您打算发动最后的决战,我必是您的马前卒。”
与檀柳五感共享的颜沫,在檀柳被江洪砸到额角的时候,就通过檀柳的眼睛,耳朵,完完整整地看到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在感知到檀柳所思所想后,颜沫只觉得自己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
这十几年来,为了檀柳赌上了一切,坚定不移地向他走去。竟还是比不过他与江洪的百年相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