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矛盾（1/1）
“开铁厂，造枪造炮。”
徐来的回答异常干脆，这些事情他从刚到这个世界便一直在开始谋划。
无论是出于对这个时代的不安全感，亦或是受残魂的影响想要富国强兵，也不排除他处于“火力不足恐惧症”发病初期。
这些种种理由加起来都不得不让徐来将家庭式的作坊，转化为一座能够源源不断生产出兵器的工厂。
在未来的战争之中，后勤所占的比重一定会越来越大。毫不避讳的说，当后勤强大到足够地步之后，就算你个人再怎么勇武对于战争的走向也无济于事。
就如同美利坚下饺子一样的舰船生产速度，直接将招核牲口给打自闭了的。
哪怕中途岛美利坚战败了，他们也输得起。
因为他们的家底还在，就如同九头蛇一般，砍掉一个脑袋就能长出两个。在这样的无穷无尽的后勤优势之下，占优势的一方几乎不可能战败。
而徐来要做的也正是沿袭这条路。
他的这些回答也正中三位老大人的下怀。
他们可不是傻子，在见识过洋枪洋炮的威力之后，如果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原本就是军队出身的他们又怎么会放弃军工产业呢？
哪怕这些产业在朝廷治下并不赚钱，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掏空家底，砸锅卖铁的将这些企业给维持下去。
也正因为他们想要将这样的希望寄托在徐来身上，所以才会抽调出洋务派麾下几乎所有的优秀工匠，将他们交给徐来去安排。
徐来交来的答卷也让他们三人极度满意。
所谓什么样的格局，就能有什么样的成就。
徐来在来面见他们之前，就已经做出了向外出售设备的决定。这一点你的三位老大人都是始料未及的。
他们相视一眼，默契的问道。
“听说你想要对外出售设备？为什么呢？”
对于经商最为精通的李大人开口问道，“现在你的那个布坊可谓是日进斗金，只要你能维持住这样的技术优势，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成为咱大清纺织行业的大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要比当年的沈万三更加富有。”
“你现在这么做不异于自毁长城，你真的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
徐来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三位大人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当时我做蒸汽机改良的时候就说过，我要做的是实业兴国。一国兴和一家兴可完全不一样。再说了，涵成工坊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并不是因为我的设备做的有多好，技术有多么先进，只是因为更符合我们的国情而已。”
“廉价的劳动力，廉价的煤炭，以及超低的税收政策，都是我成功的关键和崛起的依靠。如果有朝一日这些东西都没有了的话，那么这个布坊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衰败下去。”
“因为我最终的竞争对手可是洋人啊！不论从技术积累还是资金数量来看，我在他们面前都没有半点的优势。如果仅仅因为在一小方天地中取得了些许成绩便洋洋自得，自以为天下无敌，那么这仅仅只是夜郎自大而已。”
“这样的企业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到了最后他们什么也留不下。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这样能赚到钱，现在这个世道只要是能赚钱的事情，即便你不做，别人也会做。而且他们会把你挤压到墙角，生生的逼死你。这又应当如何应对呢？”
左大人不愧是在西北经营了多年的人物，西北那种干旱贫瘠的地方，对于商人异常的看重。这也就意味着当地的执政者对于商业的理解也更加的通透。
“就像是你贩卖布匹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价格足够低，哪怕你的质量再好也不会有人来买，因为人总是会追逐最低的价格，尤其是在现在这个世道，人人都很贫穷的情况下。”
“当你把你的设备卖给别人之后，在同样的技术实力之下你的布坊又该如何生存呢？我可是听说了你对手底下的人可相当的不错，工资不仅高于正常行情，薪资待遇福利水准都要远远超于他们。”
“关心部下是好事，但问题是这些福利待遇可都要算作是你企业的成本。在同样的技术实力之下别的企业能以更低的价格拿出同等质量的产品，这本身就在无形之中削弱了你的竞争优势。这样的情况你又该如何应对呢？”
“你可不要说卖给别人的设备要次一等这种事情，即便是你真这么做了，那些掌柜的也有的是办法。”
徐来不禁感慨：这年头当官的可是把人性给看透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也同样知道下面的人在想什么，可为什么他们都不去改变呢？
不过这样的感慨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现在要做的是要说服眼前三位大人，支持他做接下来的事情。
“我当然有应对的方式。”
他那信心满满的样子让三位老大人眼前一亮，紧接着他激扬的继续说着。
“卖次一等装备那种事情我可是不会做的，我丢不起那个人。而且我也说过了， 涵成工坊能取得现在的成就，除了外部因素以外，仅仅是因为我现在的设备更合适现在的国情。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的基础设施配套能跟上了之后，那现在涵成工坊所具有的优势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能够维持一个企业良性运作的核心竞争力，是在各个技术方面不断的革新和自我革新，前进的道路是永远不会被堵塞掉的，未来充满着无限的可能与希望。”
“如果一辈子都抱残守缺，固步自封，只想通过各种政策给予的垄断性的优势来吃社会的红利的话，那这样的企业迟早也会倒闭。因为不论是人口红利，还是政策优惠都会有消失的一天。”
“就连种地的人都知道不能一味的靠天吃饭，必须得学会新修水利，整修渠道，修建水库之类的工程，用以和老天爷争饭吃，保证地里的收成。经营企业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我并不在乎他们会用各种方式来挤兑我，来竞争我。压低价格，节约成本这种事情，您就说牵条狗来他都能做得了。这算什么本事？”
“我只会专精于技术的优化，也只愿意将资源投入到这里。因为我知道这才是我的核心竞争力。”
“压低工人工钱是有限度的，延长劳动时间也是有限度的，当人力成本被压缩到极致之后，他们要再想做成本控制的话，就只能从原材料上面想办法。而这一系列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10年。10年之后这些企业的生意只会是越来越难做。”
“这么蠢的事情我徐来可看不上！”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三位老大人想到了他们当初似乎也是这样慷慨激昂，指点江山。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对徐来的这些话却有些嗤之以鼻。
因为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基本上都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所以才会显得这么的天真烂漫。而正当板子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他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残酷。
“天真的想法，不过值得赞扬。”虽然左大人在内心里对他这样的思维方式有一些轻视，可同样也产生了共鸣。
不过这也应该是徐来这个年纪理应拥有的东西，缺乏历练的他有一些天真也是很正常的。如果在他们三人面前，徐来表现的深沉的如同司马懿一般，那可绝计留不得这个家伙了。
“铁厂事情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三个老家伙会给你扫平道路。你先领一个运判（六品）的官职，等到将来你的铁厂真正运营起来之后，我们再给你考虑其他的官职。”
当左大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徐来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眼前这一关总算是被他卖过去了。
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他的铁厂，和他售卖设备的计划也必将得到朝廷的支持，至少是会得到洋务派挥下所有力量的支持。
这就足够了！
当个人的意志和朝廷的意志高度统一的时候，什么样的事业会做不成呢？
可李大人接下来的一句话便再一次将徐来逼到了墙角。
“小家伙当铁厂运行的一定规模之后，你觉得是应该先造舰船还是先造更多的火炮呢？”
此话一出徐来立刻冷汗直流。
他现在心中的慌张丝毫不亚于刚进门的时候见到三位老大人时的情景，别看他们三人现在一个个笑容可掬，等到需要真的表明立场之后，至少其中会有一位大人脸色会难看的和蒲夫子的脸有一拼。
这明显是在逼他站队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左腿右腿都是大腿，不顾哪一个都不行。因为不论他们哪一个人手中掌握的权利，都足够捏死他这个小虾米。
但是此刻他又不能不回答。
于是乎···
···
“你怎么了？”
徐来一进门便慌张的让老六招呼人给他烧洗澡水，还没等他进客房的门，就被简涵和荣成给拦住了。
当他们的手搭上徐来的肩膀的时候，一股冰凉潮湿的感觉油然而起。简涵不自觉的就问了出来。
而荣成大概能猜出是个什么原因。
“三位老大人的气场如此之强吗？你浑身都湿透了。”
“甭提了。”哪怕已经离开了官邸，回到了客栈，取来的脑门上仍旧不住地流着冷汗，扔掉手里的包裹之后才惊魂未定的说着。
“铁厂的事情咱们算是得到了许可，不过接下来咱的日子不一定好过。要是一年之内咱们没有做出些成绩的话，那咱们的下场~哎！”
两方讨好便是两方讨不好，最终徐来还是做出了他的选择。
但也正因为如此，原本和和气气的三位老大人瞬间变得针锋相对起来。
当然了他们拿对方肯定是没有什么办法的，神仙打架遭殃的永远都是凡人。很不巧当时周围就只有徐来一个人，正好他还有求于三人。
不过荣成可没有注意他说的话，他的注意力可一直停留在学来手里的包裹上。
在被扔到一边的一刹那，荣成敏锐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分量，惊诧的大叫起来。
“礼没送出去吗！”
“不是没送出去，是三位老大人没收。”
徐来没好气的看着眼前这个一惊一乍的家伙，原本就惊魂未定的他被这家伙突然的出声可是吓了一跳。
“礼我送了，但是三位老大人说什么都不愿意收。这我也没有办法。”
“啥意思？”
"意思是我礼物送了三次，三位老大人也拒绝了三次。所以我也没有办法，要知道最后一次我可是被那些吓人给推出来的，礼物也被扔到了一边。"
“你被扔出来了！”
这一次荣成的语调更加的高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咱们的事儿办不成了？开什么玩笑！”徐来赶紧安抚住这个一惊一乍的家伙，“左大人亲口许诺我一个六品官职，专心操持铁厂的事情。咱们的事儿不就办成了吗！”
“可这礼~”
“没什么的。三位老大人说了，他们不缺这个。咱们把铁厂的事情做完比送什么礼都强！就是老大人的原话。”
说完这话徐来就再也没有管你眼前这两个家伙，在老六的带领之下直奔澡堂子，好好清洗一番才是他现在的头等大事。
浑身腻腻歪歪的那叫一个难受！
“这话你信？”
荣成不确定的问着简涵。
俗话说收礼办事儿，这礼物都没有收，事情还能办成啰？
还没等简涵回答，门外就立刻出现了一位七品官打扮的人。
“徐来徐公子是住这里吧？”
“嗯~没错！”
荣成不敢自信的看着他，和他身后下人端着的东西。
“我是正红旗荣家的人，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原来是荣少爷，下官曾世东，曾经是荣景大人的下属，今天来是奉曾大人之命给徐公子送官服官印的，不知~”
事儿还真办成了！
荣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些人，目光不住的向托盘上官袍扫描着，哪怕现在官服官印都已经放在了他的面前，他都不敢相信这件事情是真的。
···
官邸之中，曾大人和左大人正在悠闲的喝茶，而李大人则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
“李兄就不要伤心了，小家伙说的确实是实话，你就不要介怀了。瞧你把那小家伙给吓的，要是吓出毛病了，那我可该怎么办呢~啊哈哈！”
“十年陆军，百年海军，要真是这样的话，朝廷又怎么应对海上之敌呢？”
李大人默默的念着，心中对朝廷的未来充满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