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过年3（1/1）

要说过年最高兴的人，恐怕要论蒲夫子莫属。

夫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一到年节时分总少不了来给他送礼的人。

况且由于京城之行，不仅没能达到目的，连三位老大人的面都没见着，反而损失惨重，伤人又伤财。

以至于夫子家都没有多少余粮了。

好在老天爷长眼，他回家不久之后就该过年了，按照他定下的规矩，凡是在学堂念书的学生逢年过节都要给他表达一下心意，要不然他的日子可不好过。

不论是除夕，正月，元宵，甚至是清明节都得给他上炷香才行，要不然他这个夫子在学生面前还有什么面子呢？

受皇上变法的影响，他们这里也出现了照相馆这一类的洋玩意儿。官员家中一般都会自觉的摆上一张皇帝的照片以示尊敬和时刻想到皇帝的恩德。

却不知道蒲夫子当时是抽了什么风，认为天地君亲师都得一视同仁才行，既然普通人连天地君亲都拜了，那么夫子的待遇是不是也该一视同仁呢？

只不过这一回他没有好意思让学生们出钱，主要是相馆这个地方他难得跑，于是便“自费”拍得了好几百张照片放在学堂的仓库里，只要是有新入学的学生，他就会贴心的给他们发上一张，让他们回去供着。

至于他们毕业之后还供不供~反正徐来他们当时还没毕业就给扔了，其他人嘛估计也差不多。

只有苏文这个家伙是恭恭敬敬的将蒲夫子的黑白照片供在家里，并且苏父还贴心的给他的周围摆满了野花，没有野花就拿稻草编几个放在那里。

在苏父看来蒲夫子教授了苏文学问，并且让他能够在涵成工坊受到重用，这样阶级跃迁式的大恩大德他们家这辈子都还不清楚。这也就让他们家里连祖宗排位都只能供奉一代人的时候，蒲夫子的照片竟然能够和他们并列。

只能说这玩意儿真是缺了大德。

看着学生家长送来的各式各样的礼物，眼神和当铺的朝奉一样毒的蒲夫子立刻就给每一件商品暗中标好了价格，贵的，他看得上眼的就直接放到库房中收藏起来，以后有时间便仔细把玩。

至于那些看不上眼的~立刻变卖，拿来补贴家用。

蒲云的伤可还没有彻底好利索，回来之后蒲夫子才发现这还留着病根呢，通过熟人大夫诊断之后，蒲夫子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蒲云的药不能停呀！

“王大夫，您没有看错吧。不过就是断了两条腿，这今后就离不开药了？”

王大夫早就知道吝啬的蒲夫子是舍不得一直给自己儿子花这个冤枉钱的，可是他行医数十年，要连这么个家伙都忽悠不过去的话，那他这辈子不就是白活了吗。

“我说蒲夫子啊，这可不是小伤啊。”王大夫一本正经的瞎编乱造着，“俗话说伤筋动骨100天，可并不是只养100天就够了，要知道贵公子的伤可是影响到了元气啊，原本你要养足时日的话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吃点补一点就好了。”

“可问题是你们这还差着20多天就着急忙慌的回来了，受伤之人元气本来就不足，在经过长途跋涉，忍饥挨饿，风餐露宿，这不可就落下病根了吗。也幸亏今天您叫我来了，发现的早，要不然再过些日子你儿子中间那条腿可都保不住了。”

一听这个蒲夫子大惊失色，连忙急切的问道：“有这么严重吗？他断的不是另外两条腿吗？怎么还能影响中间的呢？”

“转移了呗！”

王大夫面色不改，依旧胡扯的说着。

“要知道这人哪是一个本体，俗话说十指连心，你一根手指痛了之后其他的手指难道就不会跟着痛吗？同理，蒲云这伤~哎~”

一切尽在不言中，王大夫知道有些话与其越说越错，还不如说一半留一半，将剩下的那些不太方便说的东西留给蒲夫子自己脑补。

自我攻略嘛，在取得信任的情况之下，人总是会不自觉的给对方的胡扯寻找合理的说辞。这一点蒲夫子也不例外。

况且传宗接代这个事情对于封建思想浓厚的蒲夫子来说尤为重要，当风险足够大的时候，他也不敢轻易的涉身犯险。

于是乎王大夫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在开了一连串的药材之后，王大夫这才起身离开了学堂。

“爹，你真的信他吗？”

“我当然不信。”蒲夫子一脸自信的说着，“我是不懂医理，可这城里懂医术的人不少，反正要放在咱们手里，到抓药的时候咱们顺带问一问不就得了。”

“爹，你真聪明！”

“那是！”

事不宜迟，关系到蒲家香火的问题蒲夫子不得不谨慎对待。他连忙穿好过冬的皮衣，顶着顶厚厚的狗皮帽子就出门抓药去了。

···

“蒲夫子啊，你这药方好像有什么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蒲夫子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般，心中已经给王大夫判了死刑。

哪知药童话锋一转，说道。

“您这药方像是要长期服用的才行，这剂量温和，多为补药，一般人哪用得着吃这个呀。除非~你们别怪我多嘴，这大过年的我可不是咒你。”

药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蒲夫子的脸色，试探性的问道。

“您家里不会是有什么人重伤，或者是截肢了吧？”

蒲夫子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猛的一拍大腿说道。

“真神医啊！实不相瞒，我儿子这一次去京城被人刺杀，险些丧命。虽然侥幸逃脱，可是这双腿却保不住了~加上思乡心切，这才~”

说着他的眼中还挤出了几滴晶莹的泪水。

“节哀~那这药？”

“多抓几副吧，我得搁家备着才行。”说完他还不忘补上一句，“记得打折啊~”

看着蒲夫子像土拨鼠似的扛着一大堆药离去的背影，旁边一同做工的另一个药童这才贴了上来，小声的问道。

“行呀你，都会看方子了。说~是不是师父给你开小灶了？”

“哪儿啊~咱们学的东西可都是一样的，看方子我可还没有开学呢。”

“那你怎么知道蒲夫子家里的事儿？”

“这还不简单，方子上写了的呀~你忘了，之前师傅教咱们的暗语？等会儿师傅回来了。”

两人立刻停止了低声探讨，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周大夫面前行礼。

“我刚刚看着蒲夫子扛下那么多药走了，是怎么回事？”

“是王大夫开的药方，就是糊弄他的。师傅，你老以前不是说过，像蒲家这样的人只要有机会就得整治他们才行，再说了王大夫都出手了，咱们也不好意思不做吧。”

“药方上的暗语是王大夫留的?”

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周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杵在这干啥，刚刚收了蒲夫子多少钱，咱把本钱留着，其他的都买成粮食，以王大夫的名义送到城外粥棚去，这年景是一年比一年差，灾民是一年比一年多，咱们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吧。当年我逃难来到这儿的时候，还是王大夫开棚施粥我才能活到现在。哎~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说完周大夫便催促着药童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门外风雪虽大，却盖不住人间仅存的温情。

···

“哥几个喝好啊！今天全场我做东，大家吃好喝好···”

又是一天醉生梦死，自从来涵成工坊当监军之后，李云的日子那叫一个吃香的喝辣的。

上面人也不管他，下面人奉承着他，小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逍遥。

只不过即便是过年他也得恪守岗位，不能回家和家人团聚。这一点对于武勋世家出身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进入军营他学到的第1件事情就是——吃饱吃好不想家。

现在他可不只是吃饱，理所应当的变更不会想念家了。

等到自己颤颤巍巍的回到了徐来他们特意给他准备的宅子中之后，他那浑浊的眼神这才变得明亮起来。

这家伙一直都在装醉。

他是将二代，但他不是傻子。

刚开始这帮人宴请他的时候他确实相当的高兴，袍泽兄弟给面子啊，自己肯定得兜着。

但是这日子一天天过，眼瞅的都过年了这帮人都没有停歇的意思，依旧像以前一样请客吃饭，喝酒吃肉，好不快哉。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应该反应过来了，这帮人的目的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联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和以前他爹对监军的态度，李云哪还能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别人的套了。

事实上他在第2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第3个月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已。

要问为什么，大概率是~

“监军，不知道老子最讨厌的就是监军嘛~”

李云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他终于可以放下伪装，毫不掩饰的表达出自己对这个职位的厌恶之情。

朝廷在变法之后可是将全国的部队都给削掉了，却唯独留下了一支水师两营兵马，这不是荣宠，而是迫于无奈做出的妥协。

于是为了让皇帝睡得安稳，朝廷顺理成章的在这两营兵马中设置了监军一职。

这也就使得李云他爹只要一回家，就会大骂监军不是个东西。

至于怎么个不是东西法，请听以下关键词。

旗人，上三旗，没了铁杆庄稼以及康大人提拔的。

普通人能凑到一个就不错了，可偏偏派来的每一任监军都是这么个鸟玩意儿，这让李云他爹在水师之中干的那叫一个窝火。

有好几任监军都被他套了麻袋打了闷棍，半身不遂的回到了京城。痛快是痛快了，可接下来他付出的代价可不低。

作为李中堂的族人，在中堂大人在的时候还能够周旋一二，基本上挨上几十军棍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后来李大人上位了之后，底气可没有中堂大人那么足了。

只要他敢对监军下手，第2年的军费就会莫名其妙的短一大截，他越是反抗，军费也越少。以至于到后来他的不得不自己贴钱或者是舔着脸向李大人要钱来补贴军资。

克扣军饷这件事情他爹是从来不做的，要不然这军权也落不着他爹的头上。

只不过这样做了之后，他家的日子裹得那叫一个紧巴。这也就使得从小李云就对监军恨的牙痒痒。

人长大之后总是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李云也不例外。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他也能成为别人眼中讨厌的那个人，而且这个职位还是他爹舍了老脸给他求来的。

这让李云心里的压力不知道有多大。

个人感情方面他是真的很想辞掉这个职位，可是在亲情面前，他又不能不顾及他爹的感受。要知道当时一起谋夺这个职位的人可不少，要不是因为他爹这些年在李大人面前还有点情分，这好差事哪轮得着他。

反正徐来他们每一个月该送给他的银子绝对不会推迟，他想要的东西只要他愿意开口，徐来他们也不会过多的为难，最多就是拖上一些日子。

工坊内部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就像荣成背地里给他爹送了5000支步枪他也是知道的，旗人，不贪银子还能叫旗人？

就算荣景不想贪，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人哪儿能按捺得住呢。

这都不算什么，就算他自己也会从工坊里面弄出来一些军火，悄悄的送给他爹去。现在的水是除了几条木船以外，就连火器都还是抬枪，就算是这个还不能做到两个人一把。

汉阳造在很多年前就被水师的将士们判了死刑——一直莫名其妙就会炸膛的枪谁敢用？抬枪虽然老套，落后，可人家安全啊。

更何况现在徐来这边生产的枪械不比洋人的差，他自然得运用自己手里的权力，给自己老爹某一点点福利吧。

当然了银子肯定是一分不少的，他能做到的也就是以成本价从徐来他们那里拿到货。

就这样，有钱，有权，有好处，顺着自己的心意。李云也乐的装聋作哑，装痴扮聋。

“等到年过完之后，我还是跟爹商量一下吧，让我回水师带兵，要不然再这么下去可就废了~”

听着门外不断响起的鞭炮声，李云畅想着自己的未来。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上阵杀敌，收复南方。回到水师带兵也是他和他爹的一次内部的交易。

他爹要枪，他要兵权。

如此忠孝两全，李云也不得不为自己的机智而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