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雨夜心悸（下）（1/1）

顾晓溪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加上一天的疲惫和身上的疼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里雷声不断。

顾晓溪是被轰鸣的雷声吵醒的，她在黑暗中迷糊地睁开眼，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雷声在顾晓溪的耳畔轰炸开来，吓得顾晓溪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了。

顾晓溪觉得有些渴，起来想找水喝，可是奈何手和脚都是动弹一下就是一阵刺痛，于是也就忍了忍，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

这一翻身，顾晓溪却吓了一跳。

卧房没开灯，四周显得黑暗，顾晓溪裹着被子坐起身，视线捕捉到了客厅里韩宇清俊高大的背影，他就静静地依靠着阳台，看着轰隆隆作响的闪电。

他竟然还没睡。

顾晓溪想了想今天他为自己跑来跑去，耽误了一天的安排陪着自己胡闹，也没有半点责怪。韩宇这样一个骨子里透着修养的人，任何时候似乎都克制着自己，不和自己发脾气似得，因此他总是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容忍包容自己的胡闹。

可是有一些时候，她分明是觉得韩宇是不开心的。

他有心事。

顾晓溪实在无法按捺心中的好奇，打定主意要弄明白。这下顾晓溪也不管身上疼痛了，伴着轰隆隆的雷声蹑手蹑脚的来到客厅。

本来雷声很响，顾晓溪应该不容易被发现，可是几乎是顾晓溪一进客厅，韩宇就抬起了头。

“韩宇？”

恰好这时一个闪电闪过，刚好照在韩宇清俊的脸庞上，本来神采飞扬的脸上此刻却透着惨白。顾晓溪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韩宇，平日里的他总是淡定，势在必得，什么都是淡淡的。可是此时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是紧张的、挫败的，竟让她感到那样的陌生。

顾晓溪几乎肯定的说：“你害怕雨天？”

韩宇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起身扶住垫着一只脚的顾晓溪。

“你来做什么？”韩宇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冷。

“我找水喝。”

顾晓溪有些心虚起来，一只脚轻轻垫着地面，胳膊则从善如流地搭在了韩宇的脖子上。因为身体不便的缘故，顾晓溪已经被韩宇抱了很多次，因此也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距离。

韩宇将顾晓溪一把抱起又轻轻放在了沙发上，起身拿了一杯水递给了顾晓溪，自己也咕噜咕噜灌了一杯水下去。

韩宇在顾晓溪身边坐了下来，扭过头来看着顾晓溪，幽深漂亮的眸子里全是一望无尽的哀伤。

“我怕每一个雨夜。”韩宇苦笑了一下，声音充满寂寥。

“我的父母在这一天离开了我，因为我的自私。”

韩宇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夹杂着寂寥的伤感，梦呓般说着。

23年前的一天，5岁的韩宇在家哭闹不停，这一天本来是韩宇爸妈承诺回国的日子，可是因为一场大雨航班延误了，到了江城已经是半夜，两人只好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来，打算第二天回去。

可是小韩宇这一天高烧不退，加上一年多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一向懂事的他却一反常态的哭闹个不停，说要爸爸妈妈回来，谁都哄不好。

韩宇的父母自然放心不下高烧不退的孩子，即使冒着大雨也要驾车几十公里回家去。

“小宇要坚强，爸爸妈妈在回来的路上了，这是我爸妈最后跟我说的一句话。”韩宇在黑暗的光线里低下头去，声音颤抖，此刻的他显得脆弱异常。

“每个雨夜，都在提醒我”，韩宇低着头，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眸，可是顾晓溪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深深的自责：“是我，亲手杀了他们。”

顾晓溪看着韩宇，大脑中的道听途说和韩宇支离破碎的陈述终于拼成一张完整的拼图。

没有什么雨夜谋杀案，只有一个生病哭闹不休的孩子和一个急着归家的父母加上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意外。原来是这样一个惨剧。

原来是这样......顾晓溪想到大雨时韩宇失魂落魄的神情，想到自己在和韩万里颇为自得的编造谎言说“韩宇最讨厌下雨天却为了我去冒雨买最喜欢的点心”的时候韩宇一闪而过的痛苦神情。

顾晓溪心里一阵羞愧和自责填满的整个心口，那该有多疼啊。被人拿着刀子在心口上刺。

“我常常觉得，我不配再得到爱。”韩宇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苦涩的嘴角牵动着笑了下：“因为我亲手送走了我最爱的人。”

顾晓溪也跟着心口剧烈的疼痛起来。

“韩宇。”顾晓溪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他宽大的背。

“不要自责。你没有错。你还记得今晚我们在游乐场见到的那个摔得遍体鳞伤的妈妈吗？”

顾晓溪神色温柔的看着韩宇的眼睛：“即使是伤痕累累，她也没有出言责怪那个孩子淘气乱跑，而是第一时间抱住了他。”

“她还跟我们说'谢谢你们带他回到我的身边，他是我的命’。对于叔叔阿姨而言，你就是他们的生命，至于跌跌撞撞的跑向你，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每一个心里有自己孩子的爸爸妈妈的必然选择。”

“真的吗？”

韩宇声音里有些不确定，但是又像个想要得到解脱的信徒一样看着顾晓溪。

顾晓溪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拍着韩宇的背。

“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好不好，我外婆去世前常常唱给我听，特别灵，她每次唱我就不哭了。”

顾晓溪看着韩宇，通过他的漂亮的黑色瞳孔也看见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

她轻轻地哼起了舒缓而温柔的江南小调，曲声婉转轻柔，让人忍不住神经松弛下来。

平仄交错的摇篮曲，让韩宇只觉得心中仿佛被绸缎拂过，轻轻地带走伤口上的疼痛。接着将埋在底下的伤疤裸露出来，被一团小小的火苗包裹，慢慢的治愈。

韩宇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干净的脸上满是坦荡和清澈，可是此刻又是那么哀伤。

是因为自己吗......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她，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可以一下子融化冬日树枝上的雪的暖阳般的，一下子照进了韩宇的心里。

他又靠近了她几分，像是迷失在冬夜中太久的旅人，突然来到盛放着炉火的室内，只想贪婪地靠近一些再近一些，汲取更多温度，驱走身上彻骨的寒意。

这一晚，韩宇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