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逃不出的魔爪(1/1)
之前江月夕就已经想过,在正常人眼中,以她这副身体的年龄来看,如果她想跑,肯定会顺着自己来时的路跑,目的地也只会是她熟悉的地方。
那蔡阿福也好,薛大娘也好,等他们带人在去往南城门方向搜寻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西城。
凭他们卑贱的身份,恐怕还不敢在西城里撒野放肆!
可是,到了葫芦巷口,江月夕就再也跑不动了。
她站在包子铺门前,眼巴巴看着蒸笼里白生生、胖乎乎、香喷喷的包子,口水已经泛滥成灾,肚子也“咕噜噜”叫个不停。
她“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伸出又黑又瘦的小手摸了摸比肚子更空的口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好饿啊!
古人有气节者“不食嗟来之食”,前世她也对这句话深以为然,觉得尊严比生命更重要。
而此刻,她却只想对此嗤之以鼻:说这话的人,八成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真正的饥饿难耐!
江月夕又吞了口口水,怯生生往前一步,努力仰头看着卖包子的掌柜,像只小奶猫一样可怜兮兮地唤了声,“伯伯!”
那白胖胖的掌柜将手中雪白的毛巾往肩头一搭,探过身子看了看食案后面个头小小、又黑又瘦的江月夕,拿起一只包子递给她,“呶,小叫花子,吃吧。”
江月夕顿时眉开眼笑,虔诚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包子。
包子特有的麦香和肉香扑鼻而来,江月夕强忍着想一口吞下去的欲望,对着掌柜甜甜一笑,“伯伯您心真好,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哒。”
“小东西嘴还挺甜,快吃吧。”
江月夕将包子递到嘴边,刚张开嘴,耳朵就传来一阵剧痛,一个阴恻恻的、得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兔崽子,长本事了,还敢跑,嗯?!”
麻蛋,这蔡阿福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
“爹爹,吃包子!”江月夕忍着疼,将手里的包子举到蔡阿福眼前,“肉馅儿的,可香着呢。”
浓郁的肉香下,蔡阿福情不自禁放开江月夕,接过包子。
说也迟那也快,江月夕闪电般伸出手,在一个背对着她的、肥硕无比的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
然后往旁边一躲,将手背到身后,瞪着乌黑溜圆的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蔡阿福。
突遭袭击的胖女人“啊”的惊叫一声回头,想也不想抬起肉肉的巴掌,“啪”的一下重重打在蔡阿福脸上。
刚把包子递到嘴边,就被人一巴掌给打飞,蔡阿福登时怒了,“臭娘们儿,你敢打老子?!”
“打你怎滴!敢调戏姑奶奶,你不想活了!”
“我呸!”蔡阿福朝旁边狠狠啐了一口,一脸嫌弃地道:“就你长这磕碜样,我得多缺女人才调戏你!”
胖女人的脸蓦然涨得紫红,挤成一条缝的眼睛努力瞪到最大,“咚咚咚”跺着脚,张开嘴气吞山河一声暴吼,“阿大阿二!”
声音未落,两个袒怀露臂、铁塔般的壮汉越众而出,抱拳一礼声若洪钟,“小姐!”
小,小小姐?
在这京城里,能被称为小姐的,家里自然是非富即贵。
蔡阿福看着胖女人的双丫髻吓黄了脸。
胖女人伸出馒头似的手,恶狠狠指着蔡阿福,“揍他!”
江月夕趁机挤出人群,听着里面传来拳拳入肉的沉闷声和蔡阿福惨绝人寰的惨叫,捂住嘴贼贼一笑,迅速穿过几个小摊儿,继续向西城方向跑去。
她人小腿短,再加上长期吃不饱,跑了三条街之后,就再也跑不动了。
汗水将她干枯发黄的乱发粘在脸上,破烂的鞋子不知道跑丢在什么地方,光裸的脚底板已经失去了知觉。
江月夕无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大口拼命喘着气,还不忘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条街的尽头,就是那幢由重兵把守的、西城高大巍峨的牌楼。
牌楼另一边,是干净平整的石板路,没有商贩、没有走卒,路的两边是绿树荫荫,和一幢幢整齐华美的宅院。
与这片杂乱不堪、幡旗飘飘的街道,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江月夕用力咬咬牙站直了身体:只要她顺利过了牌楼,她就安全了!
“在这里!”
一个汉子粗犷的声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江月夕还不及反应过来,她细细的小胳膊已经被人用力钳住。
伴随着一股香风,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妇人在七八个彪形大汉的簇拥下,缓缓摇着团扇、扭着水蛇般的腰一扭一扭走了过来。
妇人走到江月夕身边,用团扇挑起她的下巴,乜斜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眼,“小东西,老娘在这京城混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有哪个姑娘从老娘手里逃出去。你今天,倒破了个例儿。”
她抿着猩红的唇得意洋洋地笑了笑,道:“不过,看在你这张可人的小脸蛋儿上,老娘今儿就饶了你这一遭。以后,”
她呼地凑到江月夕面前,咬着牙威胁道:“再敢逃跑,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狼!知道了吗?”
“薛,薛大娘。”
蔡阿福浑身是土,一瘸一拐赶了上来,左眼肿成一条缝,捂着左脸的手上也破了好几处。
他一见江月夕,立刻恨红了眼,冲过来扬起巴掌就要打。
“哎!”薛大娘抬起团扇挡住蔡阿福,竖起眉毛厉声喝道:“银子我已经给了你,人现在可就是我的了。打坏了,你赔得起?!”
江月夕用力咬着唇,眼睛咕噜噜一阵乱转之后,偷偷将手伸进棉袄洞里,摸到那几片金叶子,用力攥在手里。
趁着薛大娘和蔡阿福说话的间隙,江月夕突然扬起手,将金叶子撒了出去,“快抢啊,好多金叶子!”
钳着江月夕的那只大手迅速松开,所有人一窝蜂挤到了一起。
江月夕将手拢到唇前,大声喊道:“掉金子啦,这里掉金子啦!谁的金叶子掉啦!”
轰的一下,更多的行人加入到抢金叶子的行列,人海瞬间将江月夕淹没。
蔡阿福心疼的直哆嗦,拍着大腿痛心疾首,“我的娘咧,那是我家的金叶子呀。死丫头,你这个败家的东西哟!”
他顾不得浑身伤痛,用力扒开人群,拼命往中间挤,“我家的,那是我这家的!不能抢,不能抢啊!”
“去你的,那还是我家的呢。”
“我家的,我家的,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啊,你敢打我?!”
“打你咋滴!”
“你打我干甚?!”
“啊,我的钱袋!你抢我钱袋,我揍死你丫的!”
江月夕趴在地上,顺着腿缝慢慢爬了出来。
一只鞋子从人群中飞出来,“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接着又飞出来一顶帽子,更有一片软绵绵、香喷喷的抹胸飞了出来。
薛大娘特有的尖细高亢叫声从人群中响起,“我的首饰!我的簪子!啊,哪个混蛋在摸老娘的胸?!”
江月夕站在人群外,看着挤在一起打成一团的人们,冷冷一笑,头也不回朝着牌楼方向撒腿跑去。
没跑多远,身后又传来薛大娘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去,把那个死丫头给老娘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