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杨二郎茶坊（1/1）

茶坊开在官学附近，长袍书生与儒者往来纷纷，门楼前的轿子车马停得满满当当，人还未至门口，清绝的琵琶声悠扬地传入了宋九思耳中，伴随着软语浅唱的歌声，简直把人的骨头都唱酥了。

宋九思走至彩楼门前，站着揽客的歌姬纷纷散开，反倒对后进门的一群学生殷勤备至，先给他们倒上了茶。

学子们对着歌姬的献媚也很是上道，荷包里掏出几角碎银子就扔进了歌姬怀中，顺势在那妓子的胸前拧了一把，手又不安分地滑到了臀上。

妓子巧笑嫣然，顺势就靠在了那学生的怀里。

原来是个花茶坊，消费对象是男人。怪不得自己进门没人接待。

没人搭理，宋九思也不恼，慢悠悠地迈步进去。

过了许久才有个清俊的小厮前来招待，宋九思随意点了个招牌的龙凤茶并三样配茶的点心，便自在地打量起庭院中正在弹唱《声声慢》的歌姬。

那女子抱着乌木的琵琶，身量纤纤，粉面乌鬓，俏眼含情，樱唇微展，歌声婉转勾人。周围吃茶的茶客们目不转睛，都是为她而来。

一曲作罢，那女子起身，天青色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微微荡漾，梳着双丫髻的小婢子走上前来，先抱住了琵琶，又扶起了歌姬，下了圆台，慢慢朝门口走来。

边上有懂行的客人遗憾地砸吧嘴，“这若烟娘子的曲子真是只应天上有，可惜一日只弹奏一曲，遗憾，遗憾呐！”

若烟主仆二人朝茶楼门口走去，门外一顶撵轿正在等候，若烟正要上轿。却不防一个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的圆脸大肚掌柜直奔过来，拦住了她们。

掌柜神色焦急，先伸手去拦住若烟，“若烟娘子，天字号包厢里有贵客等着呢，你可不能走啊。”

若烟不留痕迹地微转身，避开了掌柜伸过来的手。

她还未说话，那婢子先着急了，“我们家娘子一日只唱一曲，这是之前就定下的规矩。”

“这规矩是死，人是活的，这不是你还没走嘛”，眼见着劝了半天，若烟还未首肯，掌柜脸色也越来越不好了，竟然直接上手去拉若烟，准备强行带走。

“规矩之所以是规矩，是叫双方遵守的”，若烟目光清冷冷地投来，那掌柜一瞬间甚至感觉到不容侵犯的气势，手停在了半空中。

“莺儿，我们走。”

“不许走，不过一个供人玩耍的玩意儿罢了，在这摆什么臭架子”，一个八字胡精瘦的中年男子迈步走了过来。

圆脸掌柜见八字男人走来，连忙作揖后退，“余管家。”

那余胜连连叱骂，“你若是走出这茶坊门，日后也不必再进来了。”

那小丫鬟气得脸颊通红，“余管家这是什么意思，当日是你上门来三请四请。说好了一日一曲，我们娘子才愿意来这茶坊。”

若烟拦下激动的莺儿，面色平静，“余管家这是一朝翻身做主，就迫不及待要改弦更张了？”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仿佛针尖般扎破了余胜的面子。

谁不知道他是使了手段，夺了原主家杨员外的财产。如今虽家大业大，但众人还把他当成以前的奴才秧子，个个看他的笑话！

他怒极了，伸手便打在了若烟的粉面上，若烟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细若白瓷的皮肤上瞬间显出了五个手印。

“娘子”，莺儿尖叫一声，便扑过去查看若烟的伤势。

宋九思坐不住了，没曾想这里是杨员外曾经的产业，看这现主人威风凛凛的样子，怕也是不会愿意和自己这个贫家丫头谈买卖的。

她扔下茶钱，迈步出了茶坊。

若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宋九思快步走到主仆二人身边，一手一个，带走了二人。

曲池河边，流水清凌凌地流过，莺儿流着泪查看若烟脸上的伤势，看着梨花带雨的小丫头，若烟仿佛回过神来似的，拿出手绢擦着莺儿的眼泪，“傻丫头，你又没挨打，哭什么。”

“娘子，你丢了这茶坊的进项，回去后妈妈又要拿你出气了”，莺儿的眼泪越擦越多。

“出气就出气，以前又不是没挨过打，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样哭”，若烟嘴唇苍白，手发着抖，但还是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安慰着莺儿。

宋九思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只在莺儿哭湿了自己的帕子后，又默默地递上自己的帕子。若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连感谢宋九思，却不愿伸手去接她的帕子。

“小娘子家世清白，与我们这样身份的女子走在一起，怕是会污了名声，还是早些回去吧。”

宋九思没接话茬，反说：“我有一事想询问小娘子。”

“以小娘子的聪慧，必然能有更好的方式化解刚才的境况。但你却选择了最激烈的一种，小娘子刚才是故意激怒那余管家的？”

若烟叹了口气，点点头承认了，“杨二郎茶坊本是杨员外家的产业，却被那余管家设计夺了去，杨公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愿为他的仇人牟利。”

青阳县茶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可偏偏杨二郎茶坊里客人往来如云，大多都是为了若烟小娘子而来的。可笑那余管家却看不清，偏偏挖了自家的摇钱树。

宋九思思忖良久，“若烟娘子，你若信我，留个地址给我，我会给你一份进项。”

若烟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的女子，她身上穿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布裙，她能提供什么进项给自己呢？

但她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罢了，信就信一回吧，左右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若小娘子有信，可送至城东杨柳巷子舒五家。”

主仆二人蜿蜒去了，宋九思看着二人相互扶持的背影深思，良久后走上了另一条路。

延康坊杨家巷巷口，“你说杨员外一家？早就不住这了！好像是搬到他们家老宅去了吧”，卖汤面的摊主嘴皮子和手上功夫一样麻利，飞速地给摊子上的客人上完三鲜面后，又细细给宋九思指点了去杨家老宅的路。

宋九思谢过这位热心大叔，转头向杨家老宅走去，老宅距离原杨家大宅不远。

还未走至老宅，宋九思便在一个药材铺寻见了自己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