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有利有弊（1/1）

李唐叫来李左车，让他到作坊去找老吴，将他准备好的东西提出来，交给真蜜。

李左车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李唐知道李左车想问什么，但他并不打算对李左车解释什么。身为侍从，李左车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否则他就只能离开。

眼下形势紧急，他也没时间和李左车解释。

宁国来得突然，他们事先也没想到。杜姜一行此刻出城，能不能及时赶到预定的作战地点也是个问题。已经失了先机，如果再抢不到地利，这一战就难了。

真蜜是唯一的希望。

李左车离开之后，李唐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真蜜正在原地等着，见李唐一个人走了回来，却看不到形影不离的侍从，不免有些奇怪。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唐，却不说话。

“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真蜜很意外。“什么事这么重要，竟然能让李君主动开口？”

“你能不能派人去一趟杜国，找左司马陆俊？”

“可以，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真蜜指了指李唐，又指了指自己。

李唐摆摆手。“情况紧急，顾不是那么多了。再说了，此战如果能胜，我打算让你们加入仪国军队，不再遮遮掩掩了。有了编制，装备、补给就能正常补充，不用东拼西凑，还要我自己出钱。”

真蜜眼前一亮。“仪国能答应？”

“仪国国君早就知道，要不然你们能这么顺利的藏在这里？”

李唐挥挥手，迅速说明了自己的意思。他希望真蜜能安排一个人去杜国，给左司马杜俊送个口信。宁国倾国出击，后方空虚，如果陆俊想立功，现在正是时候。

哪怕杜国不出兵，只要摆出整军备战的架势，宁国君臣也会分心。

真蜜听完，盯着李唐看了一会，一口答应。

——

尘土飞扬，两辆战车一前一后，沿着官道急驰。

这是两辆负责侦察的宁国战车。

进入仪国国境，大司马宁缺担心被仪国伏击，不得不派出战车进行武力侦察。万一有埋伏，也好让主力有个准备的时间，不至于遭受重大损失。

庞飞虎、庞飞燕兄弟就在后面的一辆战车上。

上次伏击杜姜、李唐不成，反而被俘，不仅损失了一大笔钱，更在同僚面前丢了脸。就连同族的庞飞龙也对他们不太看得起，让他们大受刺激。这次国君挑选战车前出侦察，他们就主动请缨了。

他们前面的一辆战车是大司马宁缺次子宁无疾的。

宁无疾和庞飞燕同岁，少年意气，自负武勇，却因为是次子，远不如长兄宁去病出名。这次出征，宁无疾特意请缨前出，一心想抢个头功。

为此，他和庞飞虎兄弟再三商量，要求自己为主车，让更有经验的庞飞燕兄弟为副车。

庞飞虎本不肯，但经不住宁无疾的恳求，只能答应。

站在副车上，庞飞虎精神高度紧张，密切注意着四周。他不仅要观察地形，确定没有埋伏，还要关注宁无疾的安危，以防出现意外。

主车走在前面，是最有可能遭到攻击的。宁无疾第一次出征，本应该作为副车跟在后面，但他立功心切，要抢头功，也就承受了相应的风险。

他无知者无畏，庞飞虎却不敢大意。如果宁无疾有意外，他没法向大司马宁缺交待。

“兄长，你太紧张了。”庞飞燕不以为然。

“你忘了上一次吗？”庞飞虎沉声道：“我们那么小心，还被杜姜、李唐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人现眼。这次再与他们对阵，小心点总没错。”

庞飞燕咂咂嘴。“说得也是，杜姜还讲点规矩，那李唐简直是士人的耻辱，什么不要脸的招数都用。唉，兄长，你说那些流寇突然不见了，是不是跟着他到了仪国？他们失踪的那一天，可就是仪国国君接他去仪国的那一天。”

“不好说呢。”庞飞虎敷衍道。

他对那些流寇的事不太关心。事实证明，在真正的军队面前，那些流寇也只能望风而逃。这次宁国倾一国之兵，还有六国的助阵，总共二百多辆战车，实力之雄厚，绝不是几个流寇敢面对的。

正在这时，前面宁无疾的战车驶入一片小树林。

“宁君，宁君……”庞飞虎连忙大声招呼。“逢林莫入啊。”

“我内急，解个手。”宁无疾大声叫道，从还没停稳的战车上跳了下来，匆匆奔进了树林深处。

庞飞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上次被伏击，就是因为进林子解手，结果发现了李唐、杜姜的战车，这才起意伏击。虽说伏击不成反被伏，却也证明了逢林莫入的确是经验之谈。

宁无疾第一次出征，没有经验，在没有同伴护卫的情况下孤身深入树林，是非常危险的。

庞飞虎命令战车停下，自己执弓在战车上警戒，让弟弟庞飞燕下车，去保护宁无疾。庞飞燕跳下车，将长枪插在车上，摘下盾，拔出剑，向宁无疾消失的方向奔去。

宁无疾解了裤子，正在解手，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笑道：“庞兄，你太紧张了。我只是解个手而已，又不走远，能有什么危险……”

话音未落，突然脖子一凉，一柄雪亮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肩上，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宁无疾一激灵，手一抖，尿了自己一脚。

“你是谁？”

后面那人并不理他，迅速摘下了他腰间的剑带，解除了他的武装。

庞飞燕刚刚走进树林，正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大喝一声：“哪来的流寇，竟敢劫持我宁国的勇士，还不束手就擒。”一边说着，一边冲了过来，挥剑劈砍。

宁无疾身后的人来不及多想，挥动左手的连鞘长剑，砸在庞飞的盾牌上，同时挥起右手长刀猛劈。

庞飞燕将身体伏在盾下，挺剑就刺。

那人抽身跳开，手中长刀转了个方向，迎上了庞飞燕的剑。

“当——”一声长鸣，庞飞燕的青铜长剑被劈为两段。

庞飞燕大惊，抽身急退，用盾牌护住自己和惊惶失措的宁无疾，眼睛却盯着眼前的人。

“你是谁，为何会有铁制兵器？”

宁无疾这时才看见袭击他的人，是一个年轻汉子，年纪与他相当，皮肤很白，脸却隐在阴影中，看不太清楚。他晃了晃左手的长剑，右手长刀耍了个刀花，向后撤了一步，隐入树林之中。

“这是……”宁无疾颤声问道。

“看模样，像是那群流寇。”庞飞燕顾不得多想，护着宁无疾缓缓后退。

林中不暗，看不清对手，对他们非常不利。只有回到官道上，有战车的保护，他们才有取胜的机会。

两人移动了几步，眼看着就要离开树林，突然耳畔有破风之声，庞飞燕下意识地缩身，射在盾牌后面。宁无疾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一支羽箭从耳边掠过，射中了身后的一棵树。箭矢深入树干，箭杆震动，嗡嗡作响。

宁无疾吓得一哆嗦，刚刚没尿完的尿全撕在裤子里，失声惊叫。

“怎么回事？”庞飞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兄长小心，有埋伏。”庞飞燕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大声示警。

庞飞虎听到声音，身体贴着一棵大树上，张弓搭箭，运足目力，观察四周的形势。

树林外有脚步声响，宁无疾的车右听到他的呼救声，也跟了进来，与庞飞虎形成犄角之势，分担了压力。

树林深处一片寂静。除了宁无疾身后树上的那支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有敌人存在。

过了好一阵，庞飞燕再次开始移动，在庞飞虎的掩护下，缓缓退出了树林。

没等他们松口气，眼前的一切就让他们目瞪口呆，寒毛倒竖。

两辆战车还在，但拉车的马却不见了，两名御手颈部中箭，倒在血泊之中。

——

宁国大司马宁缺坐在宽大的战车上，看着神情狼狈的儿子宁无疾，脸色铁青。

两名御手被射杀，四匹马被人牵走，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这是什么样的手段？

刚进仪国就出现这样的事，对军心士气的打击非常致命。接下来，恐怕没几个人愿意充当先锋。

“逢林莫入，这是兵法常识，你都没记住吗？”宁缺沉声说道。

宁无疾瑟瑟发抖，不敢回嘴。

庞飞虎拱拱手，刚要说话，宁缺一抬手。“你不用为他解释。知子莫若父，他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有勇无谋也就罢了，居然还吓成这样，真是出乎我的预料。飞虎，你带十车为先锋，如何？”

庞飞虎看看宁缺，又惊又喜。

宁缺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给他更大的机会，让他率领十辆战车为先锋。这可不是负责侦察的游车，而是可以作战的前锋。

“谢大司马。”

“去吧。”宁缺摆摆手，命人带庞飞虎去领新的战车。

庞飞虎兄弟去了，宁缺重新看向面无人色的宁无疾，一脸嫌弃的说道：“行了，你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回家待罪吧。”

宁无疾憋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躬身施了一礼，低着头，匆匆去了。

宁缺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林，眉头紧皱。

刚进仪国境内，就遇到这样的事，实在太闹心了。

他想了片刻，转身叫来一个属吏。“转告国君，不久前消失的那些流寇又在仪国境内出现了。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杜国、仪国早有勾结，那些游寇就是受他们指使，乱我宁国的。”

属吏领命而去，向宁国国君汇报。

宁国国君收到消息，立刻明白了宁缺的意思，这是入侵仪国最好的理由啊。他正愁没办法解释，现在就来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借口，不仅讨伐仪国变得合情合理，将来再讨伐杜国也有了理由，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决定再接再励，除了通报全军之外，又派人出使杜国，表达不满，要求杜国国君做出解释，否则将以武力讨个说法。

宁国国君的做法有得有失。

得是有了说得过去的理由，让自己的出师显得名正言顺；失是流寇再次出现，并打劫了两辆战车的事让无数人不安起来，尤其是保护后勤的人。

那些流寇不用战车，而是骑马往来，速度极快。正面与战车为敌或许不太行，袭击后勤辎重却轻而易举。他们神出鬼没，非常灵活，绝不是战车可以相提并论的。

之前袭扰宁国境内时，他们曾多次袭击后勤得手。

他们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附近很快就出现了骑士的身影。他们坐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为了收集做饭用的薪材，离队伍较远的士卒首先成了他们的目标，不是被远远的射杀，就是被草丛中突然出现的敌人割断了喉咙。

恐慌迅速传遍全军，宁缺不得不面对，做出相应的调整。

首先一点就是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战车至少十辆，步卒至少五十人。

根据之前的经验，这伙流寇的人数有限，最多十人左右。十辆战车，或步卒五十人就有自保能力，不至于被对方偷袭而全军覆没。

尽管如此，形势依然严峻。

那些骑士虽然不敢正面迎敌，但偷袭却无所不在。他们利用骑兵的优势，突然出现，在宁军反应过来之前，冲到近前，射几支箭，然后又迅速消失。

他们的箭法很准，每一次都能造成一两人受伤甚至死亡。

宁国君臣不论是行军还是中途休息，都不敢再大意，时刻紧绷，如临大敌。

行军速度骤降。

——

杜姜站在车上，看着策马缓缓而来的真蜜，有些诧异。

真蜜主动现身，这有点不寻常。

是真蜜自己的决定，还是李唐的主意？

如果是李唐的主意，说明李唐对他们这次主动出击是真的不看好，不得不兵行险招，提前暴露真蜜等人的存在，为他们争取时间。

真蜜来到杜姜战车前十步，勒住了坐骑，双手抱拳施礼。

“见过夫人。”

杜姜拱手还礼，一眼看到了真蜜脚下踩的马镫。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此物的作用。“妹妹脚下有根，战力大增，可喜可贺啊。”

真蜜笑着点点头。“能为夫人效劳，助一臂之力，自然是好的。我已经派人去延滞宁国军队，你们如果赶得快，或许还能在国境不远处截住他们。不过，我奉劝夫人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

“你们的兵力相差太大了，如果没有地利可用，很难取胜。”

“那你觉得哪里有地利？”

真蜜伸手一指。“沿这条路向前，有两三个地方适合步卒列阵，距离分别为十里，三十里，三十五里左右。”

杜姜不动声色。她事先侦察过地形，自然知道哪里可用。真蜜的意见和她亲自侦察的结果非常吻合，由此可见真蜜接受一定的兵法训练，并不仅仅会打劫。

“你建议哪一个？”

“我建议中间一个。”

“哦？”杜姜有些意外。

她觉得最好的是三十里外的，其次是十里外的，中间一个反而是最不好的。因为那里虽然有缓坡，可以立阵，却过于空旷，利于宁国布阵，从不同方向发起进攻。

对于兵力不足的仪国来说，当然是狭窄一点更好。

“那里有大片的荒地，野草杂树，利于我等潜伏。”真蜜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那片地形虽然空旷些，对仪国不利，却有利于速度更快的骑兵往来。他们可以从容出入，神出鬼没的打击宁军，让他们不得不分心两顾，以免腹背受敌。

地方大了的确可以分兵，但分兵就有可能被各个击破。

简而言之，这是加入了骑兵之后的战术，与杜姜之前方案的基础不同。

杜姜不用多想，便明白了真蜜的意见，随即带着真蜜去见仪国国君。

仪国国君早就知道真蜜的存在，却是第一次看到真人。见真蜜不仅是个年轻女子，而且相貌出众，英姿勃勃，与杜姜有几分相似，不由得赞道：“李相真是有福气，不仅有姐姐这样的名将做夫人，还有真姑娘这样的部下，难怪他可以安心留在国都。”

杜姜没好气的喝了一声：“说正事，我们需要真姑娘协助作战，但她人太少，你挑几个身手灵活的，协助她作战，再多给一些箭矢、粮食，马匹吃得多，仅靠劫掠可不行。”

仪国国君神色一凛，连连点头，却有些为难。“我仪国可没有能骑马的人。”

杜姜指指马鞍上的马镫。“有这个就容易多了。实在不行的话，马奴也行，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仪国国君听了，眼睛一亮，挑起大拇指。“还是姐姐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马奴呢。真姑娘，你不介意吧？”

真蜜淡淡地说道：“我等曾为李氏农奴，有什么好介意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立刻安排。要不要马？我也给你几匹。”

“马就不用了，我会去劫宁国人的。”真蜜婉拒了。她知道马匹很珍贵，仪国也没有多少备用的马，给不了她几匹。与其见仪国国君一个大人情，不如自己去抢，强大自己的时候削弱对手，将来向仪国国君讨赏的时候还能多要一些。

国君也没坚持，立刻照办。

仪国没有骑士，但能骑马的人却还是有的，就是那些负责养马的马奴，只是因为身份卑微，平时不为人注意。现在有机会随真蜜等人出战，他们很忐忑。

他们会骑马，但是不会战斗。

国君随即说道，这次如果能战胜宁国，你们就是有功之臣，到时候全部免除奴隶身份，成为国人。如果有重大功劳，还可以受赏。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真蜜，招揽的意思非常明显。

真蜜却没在意，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杜姜。